第57章 卷宗文档(十)(第4/4頁)

他站在那裏,像極了一台已經終結所有使命的陳舊機器,之所以日復一日的活著,只是為了等待死亡。

度藍樺見過太多直到臨死一刻還在拼命狡辯的膿包,見過選擇同歸於盡的亡命之徒,同樣也見過許多沉默認罪的人,但余棉身上蔓延的,卻是死氣。詭異的帶了點兒釋然和歡愉的死氣。

很矛盾,在這之前,他確實是想活著的,但同時卻又不排斥死,甚至有點兒迫切。

“葛大壯?”

“是我殺的。”

“胡興業?”

“也是我。”

“方秀林?”

“是我。”

“為什麽?”

“他們只是因為想找樂子就糟蹋了一個小姑娘,還威脅她不許說出來,不然就要殺了她娘,還搶走了她的貼身衣物,說只要報官,他就反咬一口,說是小姑娘勾引在先……小姑娘熬不下去,自殺了。過了幾天,小姑娘的娘也自殺了。”

“他們三個,是約好的?”

“不,最初是葛大壯帶著胡興業趁夜爬進去,做了壞事後就那麽大搖大擺從門口走出去,後來被與同學文會回來的方秀林發現端倪,進去後……又把小姑娘糟蹋了一遍……”

一問一答的對話在平靜的室內響起,流暢無比。審訊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甚至完全算不上審訊,因為度藍樺覺得這些話可能在余棉心裏憋了太久,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一個出口,讓他說出真相的出口。

度藍樺下意識看了肖明成一眼,後者嘆道:“身在衙門卻知法犯法,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余棉的眼珠微微顫抖,但又很快恢復平靜,“卑職辜負了大人厚望,只是……沒得選。”

“司馬通司馬大人是個好官,”度藍樺問道,“你既然查出這些,為什麽不報案?”

余棉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卑職早就聽聞度夫人大名,那麽現在問夫人一句,若此案交給夫人,夫人可有把握一定將那幾個雜碎繩之以法?”

度藍樺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她沒有把握。

在沒有DNA檢測的年代,“捉奸捉雙”這樣的話確實有其存在的理由。

斐斐沒能在第一時間被人救下,又沒有人證,哪怕事後報案,一旦胡興業反咬一口,人證物證不足,真的很難定案。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判了,依據大祿朝律法,葛大壯和胡興業也只需要入獄十年,然後在斐斐二十來歲風華正茂時,大大方方的出獄。

他們有可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但可能性更大的卻是變本加厲的報復。他們甚至不需要做什麽,只要輕飄飄說幾句話,然後隔三差五去斐斐家附近晃一晃……一切美好就都能被摧毀。

人言可畏,只要他們努力汙蔑,總會有人願意拋棄真相,選擇攻擊那個無辜的可憐女孩子……

正因為余棉身在公門,對這一切了如指掌,太清楚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又太明白即便成功之後,那幾個人渣不死,斐斐便一日不得安寧,所以才會破釜沉舟,選擇斬草除根。

余棉清楚一切後果,但卻還是毅然決然的這樣做了,甚至明知有人重翻舊案,自己隨時都有暴露的可能,依然選擇原地等待……

他不怕死,只是在等待一個真相,一個機會,一個能夠還原真相的機會。

度藍樺此刻的心情非常復雜,“你是怎麽查到真相的?還是斐斐一開始就知道壞人的身份?”

日落前的最後一點余輝從門窗斜斜照進來,橙紅色的晚霞鋪天蓋地,輕柔地罩在余棉身上,像燒著了一團火,無聲無息,卻讓人的眼睛灼熱發痛。

身披“烈焰”的余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肖明成,聲音平靜緩慢,像個隨時準備好赴死的勇士,“在這之前,恕卑職冒昧,但卑職真的太久沒有跟人說話了,兩位能撥冗賞光,聽卑職說個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