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冰下亡魂(四)

阿圓一雙眼睛緩緩睜大,難以置信的看向度藍樺,渾身顫抖道:“夫人,您怎麽能這麽說呢?”

度藍樺怒極反笑,重重地呵了一聲,“怎麽,你能這麽做,我就不能這麽說?”

阿圓身體猛地一震,拼命搖頭,“我沒有,我是為了他好啊!家裏沒有個男人當門立戶怎麽能行呢?孩子不能沒有爹呀,我……”

度藍樺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總算明白那句話: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永遠也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這女人的腦子已經被狗吃了,自己跟她說再多道理也沒用!最後能氣到的只有自己。

還當門立戶,還當爹呢,也不知方老六究竟當的什麽門立的什麽戶,又做的什麽爹!

度藍樺直接打斷她翻來覆去的詭辯,“你可住嘴吧你,行了,回頭你自己選塊墓地,屍體解剖結束後我直接讓人把孩子送過去,看你這個樣子,估計也不能在家停屍。你先跟我出來,我還有話要問你。”

方老六在石頭生前對他動輒打罵,死後也不聞不問,肯定不會允許在家中停屍,說不定還會進一步侮辱那具可憐的小小的屍體。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從衙門到墓地。

她對雁白鳴點了點頭,“動手吧,小心點,別弄壞了。”

又丟給黃兵一個“你懂的”眼神,“好好盯著他,別出岔子。”

方老六和阿圓雖然可惡至極,但孩子是無辜的,生前遭了那麽多罪,死後就別再讓雁白鳴糟踐了。

說完,度藍樺直接把仿佛腳下生根的阿圓硬拖到了另一個房間。

她還沒開始問話,阿圓就吧嗒吧嗒開始掉淚,嘴裏又是顛來覆去幾句話,“夫人,您不能這麽幹呐!怎麽能再讓孩子受罪呢?這麽大的事情,我,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啊!我得回去,回去跟當家的商量一下……”

說老實話,度藍樺一直對女性有種先天上的生理性偏袒,輕易不會發火的,但這種規律卻輕而易舉的被一個蠢貨打破了。

現在她不僅想發火,甚至想直接上全武行,用力打碎眼前這個蠢女人的腦殼,將裏面的腦子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不是被水泡成豆腐渣了?

如果說世界上的道路有10000條,那麽阿圓無疑完美的避開了9999種正確的,直接選了唯一一條死路。

人和人真的不一樣,女人和女人、娘跟娘也不一樣。

度藍樺曾經遇到過許多好女人,像城外客棧的林娘子、蘇娘子,還有流雲先生,甚至是女學中那些十歲上下的還不太懂事的女孩子們,她們都在竭盡全力地掙紮,試圖擺脫固有的牢籠,為自己的未來,為自己家人的未來努力搏一把。

因為她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知道將希望寄托在一個陌生男人身上有多麽渺茫……

但就是這樣淺顯的道理,竟然還有人死活不懂!

或許她不是不懂,而是怯懦,自私又卑劣,不想面對現實的殘酷,更不敢承擔獨立前行的風險。

她不敢。

可如果這麽想的話,似乎又有些矛盾,因為任何一個女人跟方老六這樣惡劣的男人長期共處一個屋檐下,承受他永無止境的辱罵,毆打和精神虐待,無疑都需要極大的勇氣。

從這一方面來說,阿圓仿佛卻又具備了一般女人所沒有的奇特能力。

想到這裏,度藍樺忍不住用看神奇物種一樣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圓許多遍,想看看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矛盾集合體?

阿圓被她看的渾身發毛,可又不敢反抗,只喃喃道:“夫,夫人?”

度藍樺收回視線,一無所獲。

算了算了,恐怕正常人永遠都無法理解傻逼的選擇,她就是看到眼珠子掉出來也看不出什麽的。

“我問你,石頭失蹤之前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度藍樺用力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已經將剛才的私心雜念全都壓下去,重新言歸正傳道,“或者說你覺得他為什麽要突然跑出去?”

阿圓顯然跟不上她突然的思維跳躍,杵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搖搖頭,“不知道……”

話雖如此,但度藍樺還是敏銳的覺察到了她眼底的閃動,頓時神色一冷,“你知道知情不報,阻攔衙門辦案的結果是什麽嗎?我看你是想去大牢過正月吧!”

看來她還是猜對了,初二那天石頭之所以選擇離開家,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令他難以忍受的事情。

阿圓身體一僵,一張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進一步變得煞白。她神經質一樣瘋狂撕扯著自己的衣角,憋了半天,忽然又哭了,“沒有,民婦沒有啊!”

“民婦什麽都沒幹呐,是那個孩子的氣性太大了……說了幾句,他,他就跑了。民婦真的不知道他會投水自盡啊!”

正月初二當天,阿圓一如既往的早早起床做飯收拾家務,八歲的兒子則被逼著去喂豬挑水劈柴,然後娘倆一起窩在逼仄的小廚房裏吃剩飯,稍後阿圓洗碗刷鍋,石頭被方老六叫過去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