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花燈(二)(第3/4頁)

雲匯府一個普通五口之家一年總收入也不過折合白銀三四十兩,想送孩子進雲洲書院的話,那是真要砸鍋賣鐵的。

旁觀的百姓們剛一聽到這個數目,便齊齊倒吸涼氣,“好家夥,一年束脩都夠買幾畝肥田了!”

“養不起養不起……”

聽到這裏,黎姝眼底的譏諷幾乎要噴出來了,“十年寒窗苦,其實何止十年?而在這幾十年中,有幾人不是吃別人的、喝別人的?一家幾口刮骨熬油供應一個……你們自己賺過一兩銀子嗎?”

“我們女學也讀書,可學的是做人的道理、活命的本事!大家入學才一年,可大多賺過錢了,非但不必家中供應,偶爾還能替家裏飯桌上添個菜呢!”

“別說的什麽日後為官做宰造福天下的空話,誰不知道官難做?成人後不能供養父母是為不孝,先讓自己的爹娘妻子吃飽穿暖再說吧!”

她曾有個表叔,從小就發誓要讀書科舉出人頭地,一大家子都供應著。結果那一讀就是二十多年,銀子花了足足幾百兩,連個屁都沒讀出來。祖孫三代十多口節衣縮食吃糠咽菜,四處舉債,至今欠著她家八兩半沒還,眼見著此生無望。

黎姝他爹私底下還唏噓,那麽多銀子,就算不讀書買個鋪面老老實實出租,如今本錢也早翻了幾番了……

常喜實在沒忍住,帶頭啪啪鼓起掌來,幾個女孩子手心都拍紅了。

不少百姓深以為然,紛紛點頭稱是。

“話糙理不糙,這女娃娃說的不錯哩!”

“可不是麽,什麽舉人老爺、進士老爺的,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一萬個人裏都不一定能出一個,咱們平頭老百姓還是別去湊那熱鬧,安安分分種地或是做點小買賣不也挺好的嗎?”

“是啊,就我們前大街上那個都說挺聰明伶俐的小孩,讀了十來年的連個秀才都沒中,家裏都快窮死了,他娘得病都不舍得抓藥,年前還熬得吐血呢,你們說圖啥?那不就是不孝順嗎?”

“就是這個理兒,說是讀書,可幾年下來考不中,還不如去學個手藝養家呢……”

還有心思活絡的人動了念頭,忍不住問黎姝她們,“上女學真有你們說得那麽好?非但不收束脩,還能帶著掙錢?”

機不可失!常喜立刻甜甜一笑,“自然是的,若是成績好,每月考核還有獎金呢!不然您說為什麽那麽多人來?”

說話那人一琢磨,倒也是這麽個理兒。

時下百姓家中人口都不少,小丫頭片子麽,多一個幹活撐不死,少一個也餓不著,不如……就先送一個去上女學試試?

剛還吵架呢,轉眼竟變成了招生咨詢現場,當聽到常喜熱情地說十月開學、九月報名時,肖明成等人看向度藍樺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所以說,你們女學平時到底都教了些啥啊!

度藍樺大感欣慰,“不錯不錯,都會提自家攬營生了。”

若是女學中人人如此,何愁生源不旺啊!

再沒有什麽事會比對手突然冷落自己更令人尷尬和憤懣的了,魏冬青等人活像被人當眾扇了幾個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大聲喝道:“烏煙瘴氣,簡直不可理喻!”

“哎這話我可聽懂了哈,”有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雙眼一亮,聲音更大的喊道,“那書生,你不就是嫌咱們沒學問麽?可你們一年花那麽多銀子讀了那麽多年書,也沒見著飛黃騰達啊哈哈哈哈!”

都說底層百姓敬重讀書人,可歸根究底,也不過是向往日後當官老爺的威風罷了。他們對秀才尚有“窮秀才”“酸儒”的戲稱,更別提魏冬青這些白身了,哪兒有什麽真正的尊重!

說得再刻薄些,就算你們來日飛黃騰達又如何?老百姓羨慕一回也就完了,轉頭還不是照樣過自家的日子,難不成真指望你們回頭提攜麽?

雲洲書院那幾人瞬間從天上鳳凰成了落地雞,臉都漲紫了,有兩個面皮兒薄的顧不上同窗之情,幹脆以袖遮面,低頭向人群中落荒而逃。

眾人見了,越發笑聲四起。

魏冬青被氣得眼前金星直冒,太陽穴突突直跳,才要繼續上前理論,卻被一左一右拉住。

“冬青啊,你且消停些吧!”

魏冬青大怒,“什麽叫我消停些,沒聽見他們如此折辱你我?那幾個丫頭片子尚且知道與書院共存亡,難道你們反倒怯了?”

一個同伴不耐煩道:“今日之事,本也是因你而起,若非你執意與那幾位姑娘爭長論短,咱們早就走了,又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魏冬青雙目圓睜,冷笑連連,“好啊,無事好兄弟,有事我消停,好好好,好得很!”

那兩人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也有些惱羞成怒,反唇相譏道:“那姑娘有句話說的極對,都是私學白身,誰比誰高貴?你就算平時成績好些又如何?來日考場、官場,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如今且收斂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