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是怎樣的痛苦啊!

“去哪了?大過節的時候跑出去,讓我在你小叔面前丟盡顏面!都是你媽管教不嚴,讓你這麽沒有規矩……”陳主分明早準備了一通教訓的說詞,只是這些話,陳問今都能倒背如流了。

當年的他會一臉冷漠的直接進房間關門鎖門,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少年。

‘哎!聽了三十多年,變回十六歲了,還得重新聽一遍?’這當然不是好主意,但眼下的事情嘛,陳問今確實問心有愧,於是就說:“說了你可能不信,我下午本來要回來的,突然腦子裏聽見奇特的聲音……”

陳問今把對阿豹的那套說辭,稍加潤色,又對他父親說了遍,末了,還取出坐車回來的車票當證據。“就怕你不信,我還帶了公交車車票。”

陳問今心想如果是他兒子說這通鬼話,他會微微一笑,然後扣掉半個月的零用錢作為‘獎勵’,但這番說辭對他爹陳主說出來,他認為極大概率可以過關。

“拿來我看!”陳主看了車票,是當天的,尋思著那邊也沒什麽好玩的,陳問今又沒帶泳具,也沒錢臨時買,而且平時他也沒這麽不知禮數,節假日、親友生日等事情提前說了,他一定不會因為別的事情缺席,今天元旦還是跟他小叔聚餐,更沒道理貪玩缺席,於是就信了一大半。“神仙告訴你彩票號碼?”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仙,聲音在腦子裏響起,反復回蕩,也沒說別的,就讓我去那等著。我在海邊等的天都快黑了,突然一陣風刮過,沙地上就出現了號碼,我剛記下來,號碼就消失不見了。”陳問今說的煞有介事,卻沒有誇張的語氣和表情演繹,因為那不是他的風格,反而會讓陳主懷疑。

“號碼說我聽,真要中獎了,今天的事情就算情有可原。”陳主讓把燈打開,取了筆,正記著,陳母突然從房間出來,又氣又鄙夷的譏諷說:“蠢死你!一聽就是胡說八道,隨便上個公交車取的車票騙你!這麽晚才回來,肯定跟你一樣跑出去鬼混,你被個娃子騙的像個白癡……”

“哼!我要你教訓?你有本事也不會把兩個娃子教的這麽不聽話!跟你一樣自我不聽人勸!他是不是說謊,開獎了就知道!”陳主說完,又自信滿滿的道:“再說了,算命的都說他命好,中個獎有什麽稀奇?”

“想錢想瘋了!求神拜佛,天底下那麽多人,神仙忙的過來!沒本事發財就賺多少用多少,別那麽死要面子,就想著發橫財到處炫耀……”

“我沒本事?沒本事你能從農村來大城市?看看你身邊哪個有你命好?你憑什麽?還不是靠我?還說我……”

重復了許多次的對話,套路似的又展開了新一輪的循環。

陳問今剛結婚沒多久時,他妻子初次見到這種情況,非常緊張又恐慌,陳問今只好安慰妻子說:‘沒事,一會就消停了,比早些年的動靜小多了,不用緊張,這就是他們倆交流感情的方式,不吵就沒話說了。’

這種淡定是經歷了太多次的重復練就的,所以,陳問今淡定的回房,拿了睡衣,洗澡,出來的時候,父母還在吵著,看起來像是要打起來了似得。

不過,陳問今只聽他們爭吵的內容,就能自動套路後續發展的模板,也就知道,眼下爭論的套路屬於不會升級的類別,於是就淡定自若的穿過吵架的戰場,回房。

他剛躺下,墻壁響起敲擊聲,於是他拿起房間的電話分機,他妹妹的聲音傳出來說:“他們幹嘛了?沒打架吧?”

“會打架我就留外面攔著了,大概率不會。”

“哥,你晚上去哪了?不是說好回來吃飯嗎?”睡著了又被吵醒,外面的罵聲又還沒消停,顯然是睡不著的,這種時候陳茜就會跟哥哥聊天,等到安靜了,再繼續睡覺。

說到底,陳茜也在這氛圍裏磨練了多年,已然可以淡定了。

聊了一會,外面還吵著,陳茜又困又煩,惱怒的說了句:“真想把他們都毒啞了!”

“哈——”陳問今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句話,當年陳茜就說過,但應該不是在這一天的說的,那時候他很緊張,卻故作平靜的從側面勸解陳茜,怕她真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甚至還因此擔憂妹妹將來跟父母的關系。

但是現在嘛,陳問今不會因為一句話就緊張,更不會過度聯想了,因為他知道,未來的陳茜就是母親的小棉襖,對父親也很好,根本沒做過不孝的事情。

“哥!你還笑!我真的想把他們毒啞了!天天吵天天吵!既然那麽痛苦,幹嘛不離婚算了!整天說什麽是為了我們才不離婚,我真想求求他們快點離婚,不用為了我們勉強在一起!”陳茜很是怨憤,這般環境裏長大,心懷戾氣本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