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6/7頁)

陳亞男的車停在一幢停車樓內的頂層,她心事重重,走路的步子有點急,壓根沒發現班顧的異樣。

班顧看著電梯的數字鍵一層一層亮起,陳亞男的臉在電梯的燈光中泛著青白色。

“陳輿是你家親戚嗎?”班顧幽聲問。

陳亞男聽到他出聲,跟大夢初醒一般,勉強一笑:“遠親,很遠了,幾乎沒啥關系。陳哥是個好人,他幫了我很多,他是我的再世父母,他對我有再造之恩。”

“是嗎?”

“……是。”

電梯一到頂層,陳亞男領頭走在有些空闊的停車場通道上,她的鞋子跟不高,三公分,清脆又沉悶地敲在地上,“篤”“篤”“篤”。

“這個停車樓,有很多監控。”班顧靜靜地說,黑發柔順地垂在腦後,拖出一點煙氣,意外有些溫柔。

“篤”

“……”

“篤”

陳亞男越走越慢,慢慢在通道上停了下來,轉過身,夢怔一般:“班顧,你知道什麽是再造之恩嗎?”

“不知道。”

“再造之恩,就是你本來在地獄裏,然後有人把你拉了出來。”

班顧看著她:“也許你誤會了,你一直在地獄裏。”從來沒被拉上來。

陳亞男擡起頭,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表情一冷,說:“我沒有在地獄。”

她的車是一輛紅色的小車,貼著可愛的車貼,駕駛座擺著幾個搖頭娃娃,後車窗那放著一個毛絨玩具。很可愛。

“走吧。”陳亞男木木地幫班顧拉開車門。

班顧坐進後座,不聲不響地看著陳亞男慢慢發動車子,將車滑出停車位,慢慢地開到通道上,再順著旋轉向下的車道慢慢往出口開,用手機付了停車費,又慢慢地開到街道上。

霓虹帶著一點絢爛而殘酷的彩光。

陳亞男從後視鏡上看了眼班顧,咽了口口水,過了一個紅綠燈,忽然問:“班顧,你還這麽小,你父母有陪你一塊嗎?”

班顧微微擡了一下頭:“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然後輕輕一笑,“我只有一人,就算死了,都沒人給我辦葬禮。”如果他死得掉的話,不知道陸城願不願意給他辦個葬禮,聽說現在人死了要送火葬場……直接燒成灰……他還是繼續這樣不死不活比較好。

陳亞男死死把著方向盤,又咽了一下口水,她的衣袋裏裝著一包煙,還有一個打火機,它們硌得她有些難受。她又擡了一下頭,從後視鏡裏又看了班顧一眼,然後飛快地別開:“我……我聽說,每年有十多萬人死於車禍。”

班顧歪了歪頭:“是嗎?”

陳亞男把心一橫,說了一個字:“是。”一咬牙將油門一腳踩到底,紅色的小車離弦的箭一樣飛馳而去,跟一頭憤怒的公牛一般橫沖直撞,前頭兩邊的車輛察覺異狀,紛紛打方向盤躲閃。陳亞男蒼白的嘴唇抖了抖,她要報恩,她要說到做到,她沒文化

,但是說出的話就要做到,流淚泣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要說到做到。”她看著後視鏡裏的仍舊鎮定自若的班顧,“我什麽都不會,我什麽都幫不上忙,對不起,我想為他做點事。”

小紅車車頭一偏,車胎跟地面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車子打著橫撞上綠化帶,一聲“呯”得巨響,陳亞男只覺一天旋地轉,腦袋像被人從她的脖子上摘下來,再狠狠地摜到了地上,又像有一根筷子插進她的大腦裏,狠狠地攪了一攪,當下不由自主尖叫出聲。尖銳的巨痛中,她從無數片破碎的後視鏡中看到無數個班顧仍舊好整以暇地坐在後座。

怎……麽會?她要死了,他怎麽會沒事。陳亞男在巨痛中模糊地想,等不及她把事情明白,撲天蓋地的疼痛將她整個淹沒,在她痛不欲生時,又像潮水一樣退去,她的腦海裏忽然成了一片空白。

似乎過了一個輪回,陳亞男聽到了聲音。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陳亞男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班顧仍舊好好地坐在後坐,連頭發絲都沒有亂掉一根,再看車窗外的景物,他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十方娛樂大樓前。

“我……”陳亞男想說話,喉嚨卻像塞了一團棉花,迷惑又茫然。她做了一個惡夢?

班顧沖她歪了歪頭,有一點失望,有一點可惜,有一點悲傷,灰燼最後的余溫已經冷掉了。拉開車門,再沒看陳亞男一眼,悶悶地垂下頭,隱去身形,怏怏不樂地飄進電梯,監控裏空蕩蕩的電梯自動上升,自動開門,班顧再沒精打采地從電梯飄進宿舍,盤腿坐在地上,喪得整個都蔫蔫的,拆下自己的幾個指骨,充當骰子,咯啦咯嗒,自己跟自己玩了將近一個小時。

他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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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城在書房裏畫圖 ,班顧在的時候跟狗拆家似得,這兩天沒回來,他居然有點不大習慣。他的辦公桌上多了一個水晶蓮花擺件,拿來安頓班顧送他的指骨。小指骨十分滿意這個蓮花台,回來時不亂蹦噠時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安在水晶蓮上充當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