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白的骨頭還是我從垃圾桶裏一點一點撿回來的。”沈思年快哭了,聲音裏帶著哽咽,“我拼了好久才把它拼起來,埋在花壇裏。我找得很仔細,它的每一根骨頭我都撿回來了。”

班顧僵立在那,張了張嘴,半天沒有說話。

小骷髏狗又在犯蠢了,追著自己的尾巴不停繞圈圈,追了半天沒追上,發了火,一個用力甩掉一截尾巴,尾巴骨被它甩到了椅子底下,然後一個騰躍撲過去,趴地上試圖把狗嘴塞進去叼咬,未果後,兇惡得用兩條腿左右開撓。

它玩得很開心,好像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被人燉了吃光了皮肉。

沈思年坐在那,手指用力捏著吸管,脖子上暴出一根青筋,咬著牙,像是自虐似得說:“班……顧,我也吃過小白的肉……”

班顧怔忡回頭。

沈思年整個眼眶通紅通紅的:“我知道是小白的肉,但我還是吃了,我吃了很多,整整一碗肉,我一點都沒有剩下,連湯都喝得一幹二凈。”

班顧的心臟縮收了一下,針尖一樣的疼痛從四肢百骸擴散開來,瞬間蔓延到了全身,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種名叫恐懼的情緒。

他不是人,害怕這種情緒隨著埋在地底多久,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但現在他又感受到了這種情緒。

小骷髏狗無論生前還是死後,都很護主,見主人難過,放棄了椅子底下的尾巴骨,嗒嗒地跑過來,著急地在沈思年的腳邊繞來繞去,時不時沖著沈思年叫幾聲,可惜它只剩下一堆的骨頭,根本發不出聲音,只有上下頜開合時發出卡噠噠的聲音。

“對不起。”沈思年猛得站起身,沖去洗手間。小骷髏狗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

班顧站在外面,聽到洗手間裏傳來一陣一陣嘔吐的聲音。一個進去洗手的顧客好心,出來說:“小帥哥……你要不要進去看看?你的朋友好像吐了。”

班顧回過神:“我去看看。”

洗手間內,沈思年還在幹嘔,吃進去的東西倒空了,開始吐清水,那種撕心裂肺的模樣,像是恨不得連帶著把五臟六臟一塊吐出去。

小骷髏狗急得不行,在他身邊焦躁地走來走去,連連用嘴去叼沈思年的褲角,有時咬了個空,有時又能叼住一點,一用力,卻又咬在空氣上。它不大懂得自己和主人之間兩界相隔,不屈不饒地不斷用嘴去叼。

班顧蹲在那,默默地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沈思年。

“謝謝。”沈思年狼狽地接過擦了一下嘴邊的汙漬,去洗手台把水撲到臉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眼角鼻尖還是紅通通的,“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班顧看著小骷髏狗蹲在沈思年的腳邊搖著少了一截的尾巴,它也許忘了,也許不介意自己的主人把自己吃了。

“你為什麽要吃小白的肉?”班顧問。

沈思年靠在洗手擡上,濕漉漉的額發滴著水,臉色蒼白得跟鬼也差不了多少。

“可能……因為……餓。”

“可你吐了。”班顧說。沈思年分明很抗拒這事,抗拒到一提及,生體機能自動造反。

沈思年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一滴眼淚先從眼角滑了下來,聲音抖得像要崩潰掉:“我當時沒吐,我全咽下去了,一點都沒有吐掉。”

“啊?”班顧呆了呆,手忙腳亂地連抽了好幾張紙巾給沈思年,“你先別哭啊。”班顧寒毛都立起來了,全世界沒有什麽比眼淚更可怕的,他用顫抖的手碰了碰沈思年的眼淚,驚得直甩手,啊~~~是燙的。

m記這個時間點人雖然不多,但三三兩兩的也坐了大半,來洗手間方便的、洗手的、補妝的,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倆。

沈思年這孩子似乎極擅長克制和忍耐,他狠狠地把淚一擦,不哭了。但他的不哭,比哭還讓人難受,那種委屈,看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班顧甚至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中帶著無聲的指責,撓撓頭,完全沒搞懂他們為什麽看自己的眼神,但,班顧還是很機智帶著沈思年閃人,下樓前還不忘驅動了一縷陰氣把小骷髏狗的尾巴從椅子底下拉出來。

小骷髏狗愣了愣,飛奔過來銜回自己的骨頭,嗒嗒地跟在他們身後離開了M記,怕自己落下,還時不時地小跑幾步。

沈思年跟行屍走肉沒兩樣,不發一言地跟著班顧走。

廣場對面有一家圖書館,修得平平整整的草坪,放養著很多鴿子,班顧買了包玉米飼料,引了一堆的鴿子圍在他身邊爭寵。

小骷髏狗有如身在天堂,連尾巴不要了,一顛一顛地追著鴿子跑,人看不見它,鴿子卻看得見,但這些鴿子鳥多勢眾,又被人喂熟了,膽子異常大,見骷髏狗撲過來,拍拍翅膀飛到一邊,打個圈,再飛回來跟班顧要吃的。

直把小骷髏狗氣得七竅生煙,壓低前肢,伏下頭,立著斷尾,做出攻擊的狀態,兩只狗眼跟裝了小電燈泡似得,猛得一個虎撲沖上去就要跟鴿子來個撕殺。幾只鴿子鳥都不鳥它,飛起來停到班顧的手臂上,咕咕幾聲,安逸地從班顧的掌心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