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陸城做了一個夢裏,一個衣飾古怪的男子背對著他站在一片花海中,淺霧如白紗,花海如紅潮,幽香籠罩,絲絲縷縷地往人的鼻孔裏鉆。

陸城擡頭看了看天,半空掛著一輪微紅的圓月,攏著一圈淡淡的光暈,在人間血月是大兇之兆,在這個地方,陸城不知怎麽,卻覺得是稀疏平常的存在。

視角和觸覺都太過於真實,陸城的腳踩在溫潤的土地上,地上生長著奇特的植物,無葉無花,像是一種菌類,頂端微微膨脹出一個鼓包,發出淺得不易察覺的瑩光。陸城矮身,伸手輕碾了一下,手感也像菌類,一碾就碎,在指尖留下一點瑩漿狀的東西。

這個地應該是幽冥,他轉世不知多少次,幽冥他不算陌生,這個地方卻從來沒有來過。

而且,這個夢境,未免太過逼真了。

陸城看著不遠處的男子,覺得背影有點眼熟,往前走了幾步,想試試看能不能打招呼。結果男子卻先他一步轉過身,但不知怎的,怎麽也看不清眉目。

“你來了?”男人遙遙向他伸出手。

陸城緊緊皺眉,他不清楚這個男人的眉目,卻又知道此時的男人心情愉悅,像是等到了等了很久的人。

你來了?誰來了?應該問的不是自己。

陸城正思索間,花海中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忽然看過來,厲聲喝問:“出來?”

一道鋒利的目光穿過了時空與夢境,刀鋒一樣劃開陸城前面的空氣,紅光一閃,陸城感到眉目前一痛,立刻驚醒了過來。

他正要起身坐起來,就發現班顧跟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班顧體重了了無幾,趴身上也沒什麽感覺,而且,班顧也沒睡著,一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

“班顧?”

班顧猛地抽抽鼻子,兩腮紅彤彤的,醉熏熏的:“陸城,你去哪了?你身上好香啊。”

“去哪?我不是在床上睡覺?”陸城疑惑。

班顧湊到陸城肩頸處,陸城身上的香味濃郁得像酒一樣,一般的香味香太過就會刺鼻,但陸城身上的香,怎麽香也不過分,連綿久遠。

“你是在床上睡覺,但靈魂卻離家出走了,有點像去走陰了。”

不過,離魂走陰一般是不受控的,陸城這種卻像靈魂舍棄了軀殼,自己出去晃蕩了,逛一圈回來了,還帶了一身的香味。班顧又深吸一口,再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這回,自己的每一塊骨頭都是香噴噴的,又貴又香,隨便哪一塊都可以進博物館裏展覽。

陸城攔了一下跟狗一樣的班顧,他自己根本聞不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也就班顧一個盡地說他身上香:“我身上的香味是不是彼岸花的花香?”

“蟑螂花有香味?”班顧問。因為他的陪葬品裏有這玩意,出來後,他還在網上查了查,介紹裏,蟑螂花沒有花香。

陸城搖了下頭,說:“彼岸花,生幽冥則有香。”

班顧輕嗤:“這花居然還挑地。”

陸城琢磨著剛才似真似假又似回溯的夢境,再看陶陶然,跟喝醉了軟趴趴不想動彈的班顧。他們初見時,班顧就拿他當香料,一個盡地嚷:很香。他那時是真的以為是香水的味道,壓根沒往彼岸花香上想,更沒想過自己身上能沾染上花香味,畢竟投一次胎靈魂走一次幽泉,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上去:“班顧,你以前說我的身上香味很熟悉?”

班顧點頭,微微欠了下身:“雖然想不起來,但肯定聞過。我很喜歡。”說完,又馬上熊撲過去,實在是太好聞了,用手指輕戳一下陸城,“你第一世不會是朵蟑螂花吧?”花嘛,一棵植物,植物沒大腦肯定也沒什麽記憶,所以陸城才死活想不起第一世的事。這麽一猜想,真是又合情又合理。

陸城哭笑不得:“按你這種說法,那我怎麽也是妖。”連人都不是,更別說投胎轉世了。

“也對。”班顧也是胡說八道一下,是人是妖,差別還是很大的。

“你死後到過幽泉?”陸城問。

班顧努力想了想,搖頭:“應該沒去過。”他非生非死,和幽泉九冥完全不搭界。

“那就是生前。 ”陸城醒後再也睡不著,去書房翻出自己畫的畫,在幻境裏,班顧的族人叫他聖子,估計類似祭司,能通鬼神,接觸過彼岸花倒也不奇怪。

班顧還是第一次看陸城的畫,拉出一墻一墻,從古至今各個陸城生活過的朝代,或是人或是事或是物,全都栩栩如生,分毫不差。陸城有輕微的強迫症,每張畫還都標上了年代地點。班顧看得嘖嘖稱奇,看到陸場手裏的一沓關於自己的畫,猶了一下,移開目光,興高采烈地去翻其它的畫作。

這讓全神戒備的陸城松了一口氣,裝著漫不經心地樣子問:“班顧,對自己的死因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