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3頁)

小國的王盡力地救助萬民,築起了高台,讓祭司向天祈禱,然而這些都是無用功。

班顧的指尖劃出高台上寬衣博帶的祭司,他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到他站在高台上高舉著雙手,微擡著臉,就算不見眉目,也依然能感到他的虔誠與悲憫。

“班顧。”陸城牢牢地握住他的手,骨質冰冷的觸感。

“我……”班顧盯著壁畫,“這個小國,是我的……”他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是,他有一中熟悉感,他知道這上面的畫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個無名的空墓,和他有關?為什麽會和他有關系?這個墓最多只有千年,而他,死了絕不止這個年頭。

“我們再看看。”陸城溫聲說。

班顧勉強一笑,有片刻的茫然,他的前世和他應該再無關系的,他已經死了,任何不幸快樂都隨之湮滅。他在地底,化土腐朽……不,他在地底,換了一個物種,連人都不是了。他身為人的部分,應該再和他沒有一絲的牽連。

但他還是覺得難受,有些不甘哀怨,冰冷入骨,讓他經生死化白骨,依然不能忘卻。

壁畫上的小國歷經一場疫病後,人口銳減,王與民眾開始思考生與死,他們避開了兵禍,避開了殺戮,避開了所有的劫難,但他們仍然微賤如螻蟻,經不起半點的風吹雨打。

生而為人,如此可憐而弱小。

不過,這個小國有一個例外,他是王的二子,他得到了神的垂憐,他在水邊邂逅神子,從此他不懼寒暑,不畏疫疾,不怕刀戈。

他成了小國新的祭司,居住在精美的雅舍裏,吃著精美的食物,穿著華麗的羽衣,偶爾,有神之子涉水而來,與他相會,授他雅樂,贈他寶物。

“這是蔓珠沙華。”陰間生於黃泉岸畔,陽間生於荒草邊角的蟑螂花。

班顧的瞳孔在顫栗,他死死盯著壁畫上的倆個人,他們面對著面,一站一跪,所謂的“神之子”將花贈於了跪著的少年祭司。

他應該是少年?他的身形纖瘦,似不勝衣,他覺得這個祭司應該長著他的臉。

“這是……我?”

他的棺中有血玉雕琢的蟑螂花,現在被鎖在陸城的保險箱裏,他的花是由“神之子”相贈?

“他們分開了。”陸城說。畫上神之子似是在和少年祭司告別。

“走了?”班顧的心裏湧出因為要別離的不舍,他感到眼角發癢,眼淚順著眼尾墜落。

陸城伸手幫他擦掉眼淚:“他們應該有約。”

“有約?”班顧想問你怎麽知道,可沒來由的,他就是相信陸城的話,“神之子是什麽人?”

“我猜……是顓頊後人。”陸城的聲音平緩安定。

班顧焦躁的情緒像被熨鬥撫過一般,慢慢冷靜了下來。

“來,我們繼續看畫。”陸城朝班顧伸出手,“班顧,這些畫不一定就是真的。”這裏畫的很多內容顯然是私密的事,是屬神之子與祭司的私會,除卻本人,旁人又從何得知。畫者卻把這些畫得十分詳盡,裏面不少或是轉述,或是想象。

如果是轉述,誰告訴他的?祭司?

陸城不著痕跡地看了眼班顧,如果這個祭司就是班顧……肉身付於釜,又從哪裏去告訴他?

神之子?更不可能。

“我要在你背上。”班顧抿著嘴,一動不動。他想賴在陸城身上,甚至嵌進他的骨髓裏……或者,他把陸城弄死,去自己的地宮中再也不分離。壁畫,祭司……這些和他根本沒有任何的關系。

“上來。”陸城將他背在背上,然後說,“班顧,相信我,我總會陪著你。”

“嗯。”班顧將下巴擱在陸城的肩上,撈過他手裏的火把,透過火光看祭司為一年的豐收祈福。

神子離開後,國民在水邊發現了一條魚,它枯幹醜陋,一半是魚,一半是一個女人。

這是魚婦,傳說中顓頊的化身。

新任的王是祭司的兄長,他比他的父親更有野心,他帶領著子民乘舟撒網,捕到了魚婦,他們決定吃了它。

王與他的子民認為,魚婦能使人長生。

不畏寒暑,不懼疫疾,不怕刀戈,他們再不用擔心生死,再不用懼怕任何外來的因素讓他們喪命。

“他們吃了魚婦。”班顧定定地看著畫,火把的光映著畫上巨鼎下熊熊燃起的烈火。

“祭司呢?”這中舉國而動的大事,人群裏沒有出現少年祭司。

“他被關起來了。”陸城指著一間雅舍說。

王與子民燉了魚婦,連皮帶肉,連鱗帶骨,他們一道分食了它,連一點湯都沒有剩下。他們似乎感受到了無窮的力量,跪倒在地,展開雙臂感謝上蒼的憐愛。

但,這個世上從來沒有長生,天人尚會衰亡,食用魚婦更不能讓人不老不死。

所謂的不死,成了可怕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