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 二叔可是弼馬溫

二叔是真沒辦法,良臣也知道他沒辦法。

你讓李公公往縣裏打聲招呼,縣裏多半要賣面子。

可你讓一洗馬圈的往縣裏招呼一聲,說別征我家的地啊,估摸良臣能被衙役們叉著打出來,他老魏家也成為縣裏的笑柄。

二叔有些羞愧,二十年沒有見面的兄長派自己的親侄子進京尋他,他卻不能幫家裏解決任何問題。

饒是他臉皮夠厚,這刻,也是無比的自責,不斷的唉聲嘆氣。

良臣見了,也頗是不好受。

從二叔現在的境況推斷,這二十年,他在宮裏肯定過得很苦。

“李頭,難得你侄子來,是不是到場裏說話?”陳默見這叔侄倆就這麽幹站著,便提醒了一句。

“噢,對!”

二叔被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侄子大老遠來一趟,總不能連他住在哪都不知道吧。

“良臣,來,跟叔來!”

二叔一把搶過良臣的包袱,然後既愧疚又高興的拉著他往馬場裏去。

良臣沒有拒絕,因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二叔的住處恐怕也將是他的臨時住處了。他身上可是分文也沒有,回家的盤纏都沒下落呢,現在也只能指著二叔了。

要是二叔在宮裏的話,良臣是不可能進去的,好在這積水潭只是禦馬監的一處馬場,管的不像宮裏那麽嚴。

馬場裏的小太監們要是有什麽親戚來了,都可以偷偷的領進去,只要晚上出來就行,管事的對此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陳默很知趣的沒有問二叔,為何他侄子姓魏,他卻姓李的問題。

路上,不少馬場的小太監們看到二叔拉著一個少年興沖沖的回來,都很好奇,不少人笑問二叔是不是在宮外撿回個兒子。

“不是兒子,卻比兒子還親呢,這是我家侄子,親侄呢!特意從家鄉過來看我的!”

二叔逢人便說,良臣在邊上聽得心裏暖乎乎。不管這二叔當年在家是多麽的混,總是他親二叔。

良臣注意到,二叔每和人說他時,總會強調他是特意從家鄉過來看他,這句聽著尋常的話語,卻透著太多的內容。

這當中,更多的是親情的缺失。

整整二十年,二叔沒有和家裏聯絡過,家裏也沒找過他,可想而知,他這二十年是有多麽的失落。

積水潭這處馬場裏養了百十來匹馬,都是勇士營的蒙古馬,不過只在夏天放在此處,秋天一到就會移到有草場的南海子。

二叔的住處就在馬場東南邊的馬圈邊,他的差事就是洗馬圈。和二叔一起在此洗馬圈的有十多個太監,都是火者身份,陳默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要麽是和二叔一樣,年紀大不識字,沒前途,被趕到這裏幹苦活;要麽就是在宮裏得罪了人,被發落過來。

前者,幾乎注定一輩子就在馬場了,後者,卻還有點機會改變命運。

比如這陳默,就是內書堂教出來的,學成之後在司設監當長隨,本來前途一片光明,可惜卻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一下就給打到這冷角落來。

三間聯在一塊的屋子就是二叔他們的住處,裏面並沒有床,而是在地上鋪的幾層幹草,墊上席子。看著,就是打地鋪。

二叔這間屋子住了五個人,良臣隨他進去後,就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怪味。不是馬糞味,而是說不出來的怪味,隱隱好像尿騷味。

這味道實在是有些嗆鼻,良臣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二叔沒瞅見,只顧著興高采烈的騰地讓良臣坐。

陳默在邊上見著了,卻沒有說話,心裏也有一痛的感覺。因為這味道正是他們這些凈身之人永遠脫不去的噩夢。

和正常人比起來,凈了身的太監尿起來總不幹凈,久而久之,這人身上自然會有味道。

要是有職司的還好,有條件天天洗沐,再在身上放個香囊,這味道就聞不出來。

沒職司的,尤其像二叔他們這種小火者,哪有那條件。夏天還好,海子裏沖一沖,冬天,誰個敢用冷水洗?

都是熬上十天半月,才有機會洗一次熱水澡,因而良臣現在覺得味道重,他若是冬天來的話,恐怕就覺現在根本沒味道了。

侄子難得來,二叔肯定要招待。他歡天喜地的叫來一個小火者,摸出一顆銀豆子,讓他去場子外買點飯菜回來。

二叔是這十幾個火者的頭,因為他不但是年紀最大的,且還是身材最高大的,並且還有一身好馬術,力氣也不小,故而其他人便奉了他做頭。上面管事的有什麽事也都是找二叔。

“良臣,你不知道,二叔在這裏專門替皇爺養馬,這可是個好差事!……弼馬溫知道不?就是西遊記裏那個孫猴子,那麽大本事的一個孫猴子都做這活計,你說二叔這差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