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3章 生死以之

市通則寇為商,市禁則商為寇。

陳福這話說的在理,但凡有些見識的都知道,正是因為隆慶年開海,給了那些從事海上貿易的商人活路,這才徹底杜絕了嘉靖年間震動半壁江山的“倭亂”。現在你魏公公一拍腦袋就要禁海,那些已經“從良”的海商豈不轉眼又成了“倭寇”?

逼良為娼,概莫是也。

屆時“倭寇”再起,東南震動,京師震動,你魏公公怕是再得皇爺寵信,也斷難逃身死之禍。

這話說的已是十分誠懇了。

魏公公知道陳福是好心,這好心或許是出自南都那位守備公公,亦或是出於那銀筐中的銀錠。但不管出於哪點,這份好意他是領了的。

不過話既說到這份上,魏公公也當正面回答一二,他凝滯在那,神情略顯凝重。

見狀,曹文耀和鄭鐸自是不敢出聲,真田等一幫“捉小雞”的也識趣往後面退了退。

“魏公公,你年少幸進能得皇爺看重,擔此大事,想來是一心想做出番大事的。但魏公公可要切記,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天下間的事,也不是一廂情願就能辦成的,有時候,或許還是要多權衡,多斟酌才是。不然,好事易變壞事。”

見這年輕人能夠聽得進自己的話,陳福不由微微點頭,年輕人再是跋扈也是對外,若對內也如此,不把他們內守備廳放在眼裏,跟應天巡撫曹時聘說的那樣目中無人,那他就不須廢話了。反正這事是劉公公看在禦馬監劉督公的面子想拉這小子一把,這小子自己不領,就怪不得劉公公了。

“其實,咱對你魏公公可是羨慕的緊,年紀輕輕便能外放,更有提督兵馬之權,這份隆恩咱思來想去,怕也只當年的汪直可比了。”

陳福這話不是客套,而是真是羨慕,想他如魏良臣這般年紀時,不過在內守備廳某位公公手下做打手巾,哪能跟這年輕人相比。

這真是人各有命,合了皇爺的眼緣就是好啊,再有內廷大人物照拂,將來前程不可限量。不過估摸這小子也正是因為過於年輕,仕途太順,離了京師沒人提點,這才在江南惹下這麽多麻煩。若有個老成持重的副手幫襯著,想來也不會和南直官場這麽不對付。

不說南都那邊,就是蘇州這裏對這年輕人都是喊打喊殺的了。好在曹時聘還有些顧慮,自個又沒那打殺的實力,這才給了自己從中說和的機會,要不然,他陳公公也不會有這吳淞之行了。

魏公公拱手抱拳:“陳公公說笑了,汪公公當年哪是咱這後輩可比的,和汪公公相比,咱不過是個螻蟻之輩。”

汪直當年可是內廷第一人,十四歲就提督禦馬監統領大軍南征北戰,更兼西廠太監,權勢之重就是司禮掌印都不可與之並論,東廠太監見了他更是遠避,又豈是魏良臣能比的。

魏良臣這會就是有汪直一半權勢,怕他做夢都能笑醒。

“哈哈,魏公公若是螻蟻,咱家又是什麽?年輕人謙虛是好,但過於謙虛就未免不美了。不說別的,就你在江南做的這幾樁事,咱家這膽子就做不了。”

說到這,陳福話鋒一轉,“不過說起來,魏公公你膽子確是大,前有無錫那事,後有吳淞這事,換了咱家,可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事在人為,咱也是無奈,東林書院欺人太甚,咱若忍氣吞聲,只怕這會就不能和陳公公遊江暢飲了。至於吳淞水營的事,卻是咱奉旨而為,不得不做。”魏公公這話是半真半假,不管陳福對他是好心還是惡意,都不可能將自己的底牌露出。

只要萬歷聖旨一天未到,他魏公公就萬不能讓紅旗倒了,死到臨頭也得高呼為皇爺生,為皇爺死。至少,吳淞水營殺將奪權這事,咬死也得是受皇帝囑咐,給那枉死的管營遊擊安上抗旨的罪名,若不然,此舉便不合法理。

陳福點了點頭,倒未說吳淞水營這事,而是道:“無錫那事,咱也問過不少人,我內守備廳雖不大問地方的事,但耳目還是不少的。劉公公說了,這事不怪你,你做的也不錯,若個個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裏,說趕就趕,說殺就殺,我等還留在這江南之地做什麽,不如裹了席蓋回京裏向皇爺請罪呢。”

果然還是有同僚之情,唇亡齒寒的道理,南都的大人物也懂。

魏公公暗松口氣,知道守備太監劉朝用的態度八成和杭州的孫隆一樣。他有些感慨道:“其實咱也不想那麽做,可不這麽做,咱內官在這江南豈不如過街老鼠般,人人都能喊打喊殺了。民間有句話,叫做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到了咱這頭,也一個道理呢,陳公公說是不是這理?”

紅薯當下在江南倒也有,百姓多在田間余地雜地種些,當成雜食水果來吃。很是便宜,又有叫山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