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可見之物

兩彎月牙上了中天。

林沖忽得醒了。

似乎有人輕聲在耳邊叫他的名字。

他躺在竹榻上，左右移動了一下身子，再瞧瞧靜寂黑暗中，並沒有人存在。

但耳中仍然留著那些話。

什麽叫‘小心交易’。

什麽叫‘小心楮與雉’‘小心山與珍’‘小心蕈’‘小心麻菰’‘小心洋草’……

合著是把越駱之鄉的所有居民，都點了一遍名。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那聲音中帶著林沖熟悉的信任感，林沖覺得應該相信他。

醒了。

有點睡不著。

林沖又莫名想起，那個叫想飛的異鄉神仙，說的‘為什麽他們不需要交易蘑菇，因為他們都是蘑菇啊……’‘……你可以晚上去看看，看看他們睡覺的時候，是不是把腳都插在泥土裏。’

越駱之鄉的居民，都是蘑菇。

好笑……

即便是這麽想，但林沖卻鬼使神差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他走到院子裏，這院子三間竹屋，一間他住，一間是楮的，另外一間是雉的。

由於是夏天，楮的竹屋支著窗，從窗內燃出一陣陣艾草的香氣，那是用來薰蚊子的。

雉的房間，則是閉著窗子，畢竟是女孩子，不會大咧咧得開窗睡。

林沖猶猶豫豫走到楮的窗子底下，借著微弱的艾草之光，往床榻上一瞧……竟然沒人。

此刻天空一片陰雲掠過，兩個彎月都隱入黑暗。

環境忽得漆黑下來。

林沖再用目光在屋裏一掃，就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直直立在窗子一側，黑暗中，依稀瞧得見其面目，果然是楮，再往楮的腳下一瞧，就見到一個盆，楮果然是將雙腳插進盆中的泥土裏在酣睡！

嘿……林沖按住自己的嘴。

深深吸了一口氣。

覺得自己有點好笑，有什麽可怕的。

就算把腳插在盆裏睡覺，也未必是什麽蘑菇，可能人家就有這怪癖呢？

又或者在練什麽玄功心法呢？

畢竟這個世界上，是有神仙妖怪的，並且林沖自己，雖然有點記不起來自己是誰，但明顯也是神仙妖怪中的一員，今天不還教訓了一個妖怪閨女麽……

如此想了幾番，林沖安定下心神，準備回去睡覺，覺得自己想太多。

臨走之前，林沖又回頭望了一眼。

是因為好奇，再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種在盆裏，多看一眼也沒什麽，也不會化掉……

咦？

這一眼看過去。

林沖就發現，楮在……融化。

像是飛速燃燒的蠟燭一樣，開始融化。

“喂喂……不會吧……”林沖失聲自語，嚇得頭皮發麻，不會是因為被他打擾了，偷看了，所以楮就走火入魔、就化了吧？那可糟了！

林沖忙是沖進屋子，七手八腳得，想把楮扶回去，但這時，楮融化的速度，已然是流得滿地都是，林沖才打開門，就見滿地都是融化掉的楮，根本無處落腳，就見眼珠子、手手腳腳、各種骨頭……都飄浮在滿地的肉漿裏。

昂……

開門的聲音，似乎驚動了融化的楮。

地面那層肉漿泥裏，昂起了一個血堆，血堆上遊著兩只眼睛，並且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嗚嗚嗷利？”

啊！

林沖只覺大腦發炸，腦殼仿佛被掀開，澆下名為恐懼的涼水來。

不止是眼前場景，也包括楮發出的聲音，都充斥著一種不可聞、不可知、不可見的恐懼感。

他倒退著離開了楮的房間。

同一時間，空氣中似乎也響起幾聲驚駭的吼聲，似乎有人與林沖一樣，都被嚇到了。

林沖退到院子裏，然後，楮追出來了。

楮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肉堆，每一塊肉都長在不該生長的位置上，大腿骨外翻支出在肉堆最尖端，兩顆眼球頂在腿骨之上，吊著懸著，盯著林沖，那詭異沖擊力，簡直是林沖此生僅見。

唔……林沖只覺一陣惡心，同時又覺得難以接受，他掙紮著後退，本想退到自己房間裏，但是卻一時難辨方向，撞開門，退到了雉的房間裏。

房間裏有種奇妙的香味。

呈現出粉紅色的光澤。

林沖瞧見一個高挑的生物，她兩腿細長，撐著更細的腰和上半身，整個形態仿佛是一只螳螂和蛇的粉紅色融合體，團團繞著擠在屋子裏，似乎是才被驚醒，用被擱在房頂上的扁長嘴巴，叫了一聲：“阿雲噠？”

撲。

林沖一下跌進了這生物的身體上，那感覺無法言喻，就像是被蛞蝓吞進嘴巴裏反復舔食一樣。

“啊！”

林沖終於發出一聲驚呼，支撐著身體，但又太滑了，根本無從發力，亂七八糟的跌著，十分絕望。

就在這時，有只手忽然抓住林沖的衣領，然後林沖就覺得眼前一陣景致奇妙變幻，再凝定下來時，已是到了一片竹林中，陰雲已去，殘月高懸，風吹葉拂，一片寧靜安詳，方才那噩夢般的場景，就宛如真是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