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無求(第2/3頁)

“難為你了,當了六十多年的走狗,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但是找人算了一卦,就留了一手。”

“看來,六十多年時間,你還是沒能放下。”

言語聲中,一青袍老者寬袍緩帶,足踏虛空而來,雖說是老者,但是卻面色紅潤無有一道皺紋,前些年的白發此時已經轉黑,這是上三品玄通境的特征,非天賦卓絕,意志堅韌之輩不可入,右手翻轉,露出了一個血色八卦,上面滿是不詳之氣,聞之欲嘔。

柳無求看著他,臉上的神色逐漸發生了變化,那已經彎了六十八年的腰杆緩緩挺得筆直,滿頭白發迎風而舞,看著那血色八卦,輕聲道:

“可惜還是沒能瞞過你。”

“沒能打碎這快玉石。”

那老者長嘆,道:“你已經瞞過我了,我不曾想有人能夠演了一輩子,演到同輩人已經死了個幹凈,還記得少年時候的仇。只是我心神不寧,還是請人算了一卦。”

“常人七十年修為,不過能入中三品,你困頓於此十二年,老夫已入上三品,你不是我的對手,若你回去,念在你老實了一輩子,我可以忘記今日之事。”

柳無求搖了搖頭,右手抽出了一柄長劍,鋒銳逼人,劍鋒輕輕點在地面上,輕聲道:

“可我忘不掉。”

當年故交,只我一人。

當年笨的連替別人擋下一劍都做不到的少年,也已經滿頭白發,可少年時候初遇的模樣,又怎麽能忘?

柳無求踏步,手持長劍開始了最後的疾馳,修為之差,入上三品之後,尋常暗器已經沒有了作用,道門稱之為真人,儒家叫做大儒,兵家是為上將軍,三教之外的武者則已然可以開宗立派。

他在這江湖上顛簸了七八十年,如何不知道勝負已分?

但是於那個練拳都練不好,愚笨不知變通的柳無求而言,他已經不會有其他選擇了。

承君一諾,此生不忘。

足足六十八年春秋,終於再度看到了這個人,這枚玉。

自己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正在眼前靜待實現。

那青衫老者輕聲嘆息一聲,袖袍揮灑,一道道劍氣密布虛空,宛如天帝開武庫,代表著的是精純到極限,也淩厲到極致修為的劍氣星羅棋布,清寒的光芒之下,柳無求卻回想起了當年看到那璀璨的星空。

就在那星空之下,他安葬了梅初雪,安頓好了青離姐的父母,將所有銀錢放在了王家大哥木桌上,幫那位清麗的少女給她喜歡的花兒澆了澆水,然後卑躬屈膝,收斂了一身桀驁,像條狗一樣活了六十八年,他披著滿是銅臭的衣服,坐在這柳絮山莊的上首,若是想她了……便看看下面,看看那曾經有過她的忘仙郡。

六十八年了,是該回去了……

“哈哈哈哈!!”

手持長劍的柳無求迎著那堪稱一代宗師的對手放聲長笑,坦然地朝前奔馳,淩厲無比的破空聲中,道道劍氣接連不斷地撕扯開他的身軀,鮮血橫流,但這點痛楚與解下面具,坦然直面仇敵的快感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對於如此高手,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機關算計全無半點作用,他斜持著唯一可用的長劍,一步一步地奔馳,突地身子一歪,右腿已經被切斷了腳筋,但他卻恍如未查一般依舊踉蹌著向前,直至那青衫在前,手持長劍,猛地向前攢刺。

但是對面的長劍比他更快,那老者右手劍指之上一道淩厲的劍氣,猛地刺穿了柳無求的腹部,可他卻似乎毫無察覺,左臂擡起,身軀之內勁猛地一提,發出了一連串仿佛春日碎冰般的爆響,劍氣入體更甚,卻也趁勢一拳砸在了老者腹部,氣勁轟然迸發,將那血玉八卦震了個支離破碎。

在那位宗師驚怒異常的怒喝聲中,柳無求嘴角微微挑起,宛如少年人的桀驁,眼前視線模糊,卻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明慧大氣的少女。

“柳小子,若我死在這裏,你可怎麽辦呐……”

“我替你復仇。”

“噗呲,你這麽笨笨的,復什麽仇啊……你啊,要娶個好女孩子,要好好活著才對……”

少女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去,在他懷中緩緩閉上了眼睛,渾身淌血,滲透了那白色的裙衫,梅初雪,梅如血。當年初見的時候,他就是最不起眼功夫最差的憨傻小子,煙雨濛濛的河岸,那少女嘴角微挑,將傘擋在他的頭上。

他不曾想,只是一眼,便盈滿了他的一生。

血玉八卦崩碎成齏粉,柳無求右臂衣衫盡碎,劍氣破體以至渾身創傷,但卻眉目如虎,放聲長笑。

承君一諾,此生不忘,六十八年春秋,除復仇外別無所求,是為柳無求。

仗劍一長笑,出門遊四方。雄心吞宇宙,俠骨耐風霜,世人謂之遊俠兒,長劍重如命,命比鴻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