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宋缺的最後七天(第2/6頁)
阿婆也想著,該找個人繼承自己的醫術。
那一天她看著鈴衣被水潭中臟臭的水淹沒了脖子。
這些水浸泡過許多腐爛的屍體,水潭本身也是各種垃圾的容器,被這樣的水浸泡久了,會生病也不奇怪。
只是微弱的火光下,阿婆看著女孩倔強的臉,忽然間心軟了下來,像是想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
大家很少救人,因為水位不斷上漲,救人的功夫不如多開鑿石道。
不然也許連著營救者與被救者,或許都會死在這臟臭的水中。
鈴衣終究是活了下來。
大病被阿婆治好,阿婆也開始教鈴衣醫術。
她本就想著要找一個最年輕的女孩子來做繼承人。
因為男人可以靠著強大的體力活下去,但像鈴衣這樣的女孩子,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會面臨著被分配到最下方石道的命運。
鈴衣學得很快,在克服了疾病之後,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是未來這裏唯一的醫生而停止挖礦。
她的臉上偶爾也會帶著憤恨,開始不停的揮舞礦鋤,她發起狠來像是一個男孩子。
一些與她一般大的孩子,都稱呼鈴衣為大姐頭。
十四歲到二十歲的這些人,便是石道裏最有話語權的人。
短短四年的時間,鈴衣就成了這些人裏的頭目。
阿婆的身體越來越差,終於有一天,在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雨裏,鈴衣就在阿婆石道的上一層,看著阿婆被水位淹沒。
阿婆的表情沒有太多的痛苦,只是遺憾和不甘心。
她早就活夠了,在水位即將淹沒她之前,那股惡臭侵蝕著她老去的身體。
阿婆擡起頭,看著石道上方的鈴衣說道:
“三十年了啊,怎麽每次擡頭的時候,依舊看不到太陽呢?”
這是阿婆的最後一句話。
帶著這樣的遺憾,深潭的底部又多了一道不甘的靈魂。
那一天鈴衣哭的死去活來,即便是被父親放棄的那一刻,她都沒有那般哭過。
也是在那一天,她終於成了一個深淵裏的人,開始適應這裏的節奏。
強者生,弱者死。
這並非是來自於強弱之間的對立,而是來自於天外。來自於那些該死的雨水。
生死是讓人難以釋懷的。
可如果見慣了太多的生死,便終究會麻木。
每過一陣子,傳信烏鴉也好,那只蛟龍也好,都會帶來新人,安置在石道的最下方。
新人的存活率是最低的,因為從某一年開始,新人幾乎都跟鈴衣一樣,是十二歲的孩子。
鈴衣在挖礦之余,便會代替阿婆,為一些生病的人檢查。
石道上一共約莫有三千人。
原本有十數萬。卻大多埋在了深潭之中。
鈴衣沒辦法在一天之內沿著峭壁上的石道去給每一個人檢查,往往三千人需要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能探完一遍。
大人和老人們都驚嘆這個女孩子的活力。因為一年四季,鈴衣總是沒有停止過診斷。
也因為無論醫生的職責多重,鈴衣每天挖的礦也都不少。
她像是這裏最努力的一個人,她也經常對著其他孩子說道:
“我們是穢物之上的爬蟲,但只要不斷地往上爬,總會有一天,能夠爬到太陽照耀的地方吧?”
這是一個不現實的願望。
一些在這裏生存了數十年的人,已經不再相信他們會有出去的一天。
但也有一些人看著深不見底的深潭,認為大家努力了數十年,也許已經……將石道挖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
只要大家在努力一些,或許便能夠在這深坑裏,修出一條能夠通往頂端的道路。
人們這麽相信著,也許再過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他們終究會有離開這裏的一天。
……
……
礦鋤揮舞的時候,鈴衣很喜歡唱著歌,她已經不記得歌詞。
便是哼著調子。一些同齡的孩子便跟著一起哼。
這些歌曲就像是號角一般,能讓他們已經酸澀的胳膊繼續揮動著礦鋤。
“大姐頭,今天好像扔了個人下來,我看他還昏迷著,不再是跟往常一樣的十二歲的孩子誒。”
“是麽?這倒是很稀奇。你們別偷懶,我去看看。”
鈴衣聽著石道下方的一個小孩的話語,便放下了手中的礦鋤。
她前些天剛檢查完了整個石道上所有人的健康狀況,最近算是能騰出一些時間全部用來開鑿石道。
盡管新人的存活率極低,但鈴衣還是會去關心一下。
很多人被流放到深淵國裏的時候,都會很不適應。
視覺上的不適應,因為這裏太暗,終年難見陽光。
也有嗅覺上的不適應,因為人們腳下,便是一個埋葬了十數萬腐爛生命的水潭。
人越多,開鑿的速度越快,本著這個想法,鈴衣還會對新來的人,進行一些說明,算是生存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