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金袍四劍

可名原本無話可說,她從來都知道依韻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而她跟依韻,似乎也從來都不是朋友。可是,她必須說點什麽,這種被利用的感覺,讓人難以心平氣和,從容坦然的接受。今天這些是NPC,但如果不是NPC呢?一樣的,如果那幾個非NPC的江湖高手也內力消耗過度呢?依韻仍然會讓正義聯盟的人途中伏擊,茗仍然會毫不留情的殺死那些全無反擊之力的人!

"江湖險惡,江湖事紛雜多變。西暮山但行仁道,兼顧所能兼顧,任風雨侵襲,我自巍然不動。眼前的事情也不過是仁道途中的一次考驗罷了。"

沉默,但在沉默中,去有一雙雙,握緊的拳頭。那是憤怒,在沉默中壓抑的憤怒,壓抑的憤怒就像火藥,有一天被點燃的時候,就會爆發,火藥越多,爆發的時候越可怕。

"我受夠了!"激憤的那個男人,竭斯底裏的激怒吼叫,揮拳踢足,仿佛身邊有看不見的,該死的惡鬼一樣。"粗茶淡飯我可以不在乎,看著該死的人不能殺我可以接受,被江湖中人嘲笑是被洗腦追逐幻想烏托邦的白癡我可以當聽不到,什麽也得不到我可以忍受……但是我不是傻瓜!也不想當一個傻瓜!什麽正義傳說,他就是該死的魔頭;什麽不管任何理由的殺戮都是罪?多少混蛋該死的家夥本來就該殺!你繼續走你的白癡仁道吧,爺不奉陪了!你走不走?今天開始我要走自己的仁道,殺該殺的人,救該救的人,這才是仁!"

被問的,是那人的朋友,他遲疑了片刻,對可名說了一聲"對不起……",站到了朋友的身邊,他不想跟朋友分開,也確實受夠了仁道的路。"你們走不去?還要當傻瓜嗎?啊--"

一群人,又憤怒,又努力的嘗試讓自己平靜,但內心的怒火,始終在燃燒著,難以澆滅。

可名嘆了口氣,這樣的離別,她已經經歷了很多,西暮山入世的時候她帶了五十個人,現在就剩眼前的十五個,她從來不敢肯定這十五個人裏又能有幾個人,會一起走下去,走多久。但此時此刻,可名還是覺得不能夠不說話,不能夠沉默。

"殺戮的本源,是憤怒,是仇恨……是以自己為評判一切的至高神在判決別人的生死,定義別人的罪。有的人,因為被占了練功點認為對方該死,把自己損失一會的練功效率看的比別人一身修為還重要;有的人,因為喜歡的人拒絕自己就認為對方該死,把自己的情感視為別人理所當然必須回應和接受的東西;有的人,因為一次大型任務分的報酬少了十兩銀子,拔劍殺人,把十兩銀子看的比別人一身修為更重要;有的人,為了懲罰一個占了另一個人一點點便宜的惡人,以行俠仗義的名義鏟惡鋤奸,判別人死刑;有的人,因為自己愛喝酒,請喝酒而被同桌一個不喝酒的人拒絕接受而一怒拔劍殺人……"

可名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憤怒、或者被觸動而掙紮猶豫的臉上。"這些,你們這些年看到了很多,體會了很多。你所謂的行俠仗義,跟這些人又有什麽區別呢?用你心中的規則和認定,評判所有的一切,定義所有的善與惡,用比別人更強大的武功剝奪別人一身苦苦修煉,流血流汗才積累的修為。殺戮是罪,任何理由和借口的殺戮,都是罪。所謂的行俠仗義也不例外,消弭罪的,不是以殺止殺,殺只能造就更多的殺;仁道無法改變一切,也沒有任何道能夠改變一切,但仁道的路上,自然而然的會喚起很多人的善,讓很多人在準備殺人的時候,想一想,他是否非得把對方殺死不可。這麽多年的路上,你們也見到很多沖動的人,明白了何為仁道,他們學會了用力所能及的諒解和寬容,減少劍下的殺孽。行俠仗義的殺什麽時候讓喚起被殺者的仁了?留下的只有仇恨,仁者之劍留下的不是仇恨,即使現在,眼前--也沒有留下仇恨。"

可名手指一地NPC的屍體,她的話,讓一些人內心的憤怒,平息了下來。因為她們都記得這些,都想起了這些。是的,江湖中有很多殺戮是荒唐可笑的;是的,江湖中有很多人恥笑西暮山,但是也有很多人,記住了仁道,他們是無法如他們一樣為此走上沒有終點的仁道上,但那些人都用力所能及的仁者之心,盡量的少殺人,盡量避免揮出本可以不殺人的致命之劍。

"這些話我早就聽夠了!你們還想聽下去?"決意棄道而去的人,掃視十幾個同門一圈,看見了片刻前的憤怒,都變成了猶豫,他知道,這些人是不會走的了。本答應隨他離開的朋友,這時候輕聲說了句帶著明顯勸說的以意味的話。"你真舍得修煉了兩百年的仁道意境?一旦起了殺心,仁道意境就算白修煉了啊……"那人憤然斥責"你不走就算了!哼,我是浪費了兩百年,所以不想繼續浪費時間!"他說著,憤然拂袖而去,那個勸阻他的人,忙不叠對可名再一次說了句"副掌門對不起,我不能丟下他……"說罷,也丟下了仁者之劍,追著那人去了……十五個人,變成了十三個。可名默然無語,暮色總說:一切隨緣,當離就離,當聚則聚,勉強挽留未必是好,不挽留或許對於離開的人是好。心中的道從來不是勉強而行的,而是隨緣隨心所至的結果,言語左右留得一時,又何嘗不是浪費了他們的時間,左右了他們本心而生的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