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雪上加霜

西天極樂，到處都飄揚著念誦經文的聲音，黑子和棋盤在一片淡金色雲霧之間隨引路的和尚走進了一座白色的高塔之中。高塔裏，一層層，從低到高，全都是埋頭書卷之間的和尚，跟別處念經打坐的情形截然不同，讓人覺得這些不像是和尚，倒像是求知若渴的好書之人了。

行走在環繞朝上的樓梯上，黑子和棋盤看著一層層樓裏那些埋首書卷，心無旁騖的和尚專注的神情，不由自主的都想起了很多年前，跟隨NPC百曉生的那段寶貴時光……那時候的他們，和白子等師弟妹們就是這樣，心無旁騖的，充滿積極熱情的埋首沒完沒了的資料，書冊之中，整理分析著永遠沒有盡頭的信息，可是沒有人覺得累，更沒有人被沒有盡頭的道路嚇倒，因為那是他們喜歡和向往做的事情。

"萬知佛，他們來了。"

塔頂，大堆比人還高的書卷資料中間，一個文靜的光頭和尚，他的目光很平和，沒有穿著袈裟，而是穿一身文士的衣裝，也沒有許多佛那些超越凡俗，特別威武的身軀，身體後面也沒有摩尼佛的金光佛印，更沒有佛光照耀。別說他不像是個佛，甚至連個和尚都不像，只有那顆光禿禿發亮的腦殼，才讓人能夠把他跟和尚聯系在一起。

"師父……"黑子和棋盤，一起跪拜地上，看著那張熟悉的，幾乎沒有變化的臉，兩個人不由熱淚盈眶。

"過來說話。"萬知佛招手，黑子和棋盤忙過去，如過去一樣，幫著忙整理，翻閱濃縮大堆資料信息，記錄在案。看著那些資訊，黑子和棋盤越來越驚訝，因為太詳盡了，詳盡的猶如親眼目睹，天機派是江湖上情報能力最強的門派，但許多事件的細節調查也沒有萬知佛塔的這些詳細，更沒有這些資料裏不可思議的，直接確定的描述速記內容，因為許多事情只有當事人知道，許多事情發生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天機眼的還原必須通過諸多線索，NPC，江湖中人的目睹統合整理，不可能做到猶如親眼目睹那樣明確。

"師父，這些資料如何收集而得？如此詳盡，猶若親眼目睹，實在讓人驚詫……"黑子和棋盤本來都是這方面的行家，自然無法相信眼前所見。萬知佛呵呵一笑，手裏忙著記錄，卻能分心多用的自如交談。"為師的佛法，放眼西天極樂中沒有別的佛有為師的這種神通，佛法至，可窺天下角落之事。萬知佛塔中有十七個人修成了為師的神通，遠遠不夠啊……江湖太大，十八個人的眼睛能看到多少？"

黑子心中慚愧不已，不由又跪在地上，伏倒。"弟子無能，有負師父所托。白子為情所困沉淪心殺術不可自拔，棋譜師妹因為天機派變故之爭灰心失意，離天機而去，至今不知所蹤；殘局師弟退隱江湖，在京城皇宮當了葵花皇後的智囊……師父當年仙去前一再叮囑弟子維護好天機派，帶領好師弟妹，身為大師兄，我卻什麽都沒有做到！"

"世間事，太多人力不可強求。你縱然有心，也敵不過別人的心之變化。變不可控，世事如何能盡握掌中？"萬知佛面帶微笑，手裏忙碌的事情沒有停下過，仿佛只要他願意，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打斷。"就說這西天極樂，世人都以為西天極樂眾佛聚集，一定是一派安寧，一心一佛一主張。但那不過是世人的想像，西天極樂眾佛齊聚，眾佛主張各不相同，更有甚至全然背道而馳著。地藏王主張以仁德感化，哪怕萬萬萬年終有一日眾生都會成佛；摩尼佛以為當行降妖除魔，鏟除邪魔，一統諸派，正本清源，順理成章，一勞永逸；觀音主張救助善良，揚正抑惡，以促人佛性生長……佛說，本源遠流長，諸代諸多高僧，諸多佛說，彼此矛盾爭論高下者就未曾少過，來到了西天極樂，又如何就能不一樣？"

萬知佛說著，手指身上的文士服裝。"看為師，實在穿不慣袈裟，被封了佛，還不是如此？西天極樂固然有精修佛法而成佛者，更多的卻如為師一樣，有佛之名，有佛之實，卻無佛之空。為師如此，鬥戰勝佛未嘗好到哪裏去，孔宣亦然。"

"師父好知，成了佛還是沒能改變的。"棋盤頑皮的一笑，萬知佛的無所不知，NPC百曉生的無所不知，從來都是以每夜每夜埋首在無數消息之中換來的，江湖中人不知就裏，總以為天機的無所不知如同是擁有一個有問必答的神在幫助，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這種付出和投入，跟那些專注於武功修煉，投入所有時間的絕頂高手沒有任何本質的區別。

"白子留下的爛攤子，你們兩個還打算背到什麽時候才罷休？"

黑子沉默，他無法回答。自從接手天機派以來，黑子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也一直在朝這個方向努力，天機派內，江湖錄和天機眼成為一個體系，已經在他長久的措施中有效的漸漸跟江湖脫離，但是，並不徹底，也至今無法做到理想的徹底。丟下天機派不管，帶著棋盤跟過去一樣的逍遙自在，天地任我遊當然是黑子最希望的事情，但那不過只是沖動的念想，丟棄身為天機派大弟子的責任這種事情，黑子做不出來。人無責任則不能立--一向是黑子信奉的為人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