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字塔和沙漠

當阿爾貝托·馬西稱贊高崢的時候，更衣室裏並不是所有預備隊球員都認可高崢的。他們只是礙於面子，不能直接把不以為然表現出來——畢竟人高崢也沒惹到他們，就是來試訓的，一周之後誰知道還能不能留在球隊裏呢，犯不著得罪。

尤其是在聽到高崢只是在U16的時候拿過榮譽，不少人就更是沒把高崢放在心上了。

他們這批基本上都是十八歲、十九歲的球員，誰不是從U15、U16一路殺過來的？

在少年時誰不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但能夠走到現在卻非常不容易，並不是說你少年時代表現好，現在就理應在這裏。他們這一路走來，看到了不知道多少同行人掉隊的情況，有些人的天賦甚至還在他們之上……

那又怎麽樣呢？

職業足球是個典型的金字塔結構，最頂尖的球員都在塔尖，頂級聯賽的職業球員在金字塔中部，廣大次級聯賽、更低級別聯賽，甚至其他二三流聯賽的職業球員就全都在底部了，但好歹還在地面上，還能被人看見。

至於他們這些簽了職業合同，但卻還沒辦法打上一線隊比賽的準職業球員，只不過是金字塔的地基而已，在地底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天日。

從少年隊一直到青年隊，無數投身足球，卻又被淘汰出局的失敗者就是這金字塔周遭廣袤無垠的沙漠裏的沙子。

浩如星海，數都數不清。

從足球這個項目本身來說，這些人的犧牲是有意義的，正是他們的存在，才孕育出了職業足球這個龐然大物。沒有了世界各地各級青少年足球培養體系的支撐，沒有數以億計喜歡足球的孩子們投身進這個體系，世界第一運動就是個笑話。

但從個體來說，每一個倒在沙漠裏化為砂礫的失敗者都是悲哀的。他們中有人是咎由自取，有人則是天妒英才，還有的人花了好多年才發現原來自己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他們在這一行裏所付出的青春時光、健康身體就這麽白白打了水漂。

值得嗎？

如果有人這麽問他們，他們也許會笑著回答：“我喜歡足球，我無怨無悔。”

但這是實話嗎？

不過就算不是實話，就算後悔了、不甘心又能怎麽樣？

這就是現實，現實就是這麽殘酷。金字塔尖永遠只有那麽點人，數都數不清的砂礫組成的沙漠才是常態。

桑普多利亞預備隊這些球員都是見慣了優勝劣汰的人，就算有什麽惻隱之心，現在基本上也都被磨平了，與其同情別人，還不如想想怎麽在這競爭激烈的世界中出人頭地呢。

高崢對於隊友們的心思不了解，對他們不鹹不淡的態度完全沒放在心上。

他剛剛經歷了人生的大轉折，從AC米蘭離開之後的日子都還歷歷在目。

當他還在AC米蘭不斷“為國爭光”的時候，無論是媒體還是球迷，幾乎都把他吹上了天。而當他被AC米蘭解約，被曝出在業余球場上踢野球之後，網絡上把他罵得有多難聽他也不是不知道。

經歷了這樣的大起大落之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成王敗寇，不想被萬人唾罵，那就別輸。

更衣室關系能處就處，不能處，處的太難那就別處了，用實力說話吧。

和他在國內踢野球時一樣，讓他配合那些給他錢的金主們合影什麽的，他沒二話，非常配合，要什麽姿勢擺什麽姿勢。但要讓他陪酒吃飯，出席什麽商務場合，那就算了，他是賣藝的，不是賣菊花的。

……

上午的訓練就是很常規的訓練，高崢並沒有在訓練中展現出當年讓他拿到U16最佳球員的天賦，倒是暴露出了身體素質不好的缺點。

這也讓那些臨時隊友們對高崢更加不以為然了。

只有馬西抽空會鼓勵高崢：“加油，別著急，慢慢來……”

他知道高崢有一年的空白期，所以身體上還不是很適應也實屬正常。

盡管當年他被高崢打得有了心理陰影，可現在他卻比誰都希望高崢能夠重新振作起來。

這或許是出於一種很微妙的心理——能把我嚇破膽的人怎麽能夠這麽弱呢？如果我被這樣的人擊敗了，那我算什麽？

對於馬西的關心，高崢報以微笑和謝意，但他自己其實並不怎麽著急。他很清楚自己的問題在哪兒，身體素質這東西著急也沒用，只能慢慢練，慢慢積累。

下午的訓練，布魯尼在最後安排了一場五對五的比賽，全隊五人一組分成了四支球隊，在一個大小約等於禁區的場地裏進行比賽，球門被換成了專門的小球門，由門將把守。

為了增加趣味性和競爭性，規定丟了球的一方不僅全隊要被罰做俯臥撐，還要被換下來，讓其他球隊上去。

年輕人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具有競爭性的遊戲了，誰都想要連莊，誰也不希望自己的球隊沒踢多久就被踢了下來。雖然沒有任何物質獎勵，但大家都默認能夠長時間留在球場上就是一種莫大的獎勵，就像是座金光閃閃的獎杯，吸引著每個人去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