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四個葬禮和一個婚禮(三)

兩個星期以前,在首都伊萊夏爾舉行的盛大國葬儀式,雖然有將近十萬人參與,可謂是享盡哀榮,但有心人都知道,這畢竟只是做出來看的面子工程。而真正屬於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這個人的葬禮,卻是這一天,在聯邦偏僻的國土,一個叫做七彩薔薇島的地方舉行的。來的人雖然也不少,自然是不可能比得上伊萊夏爾的十萬送葬隊伍,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們是來告別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這個人,而並非是一個聯邦元帥,終身元老,大魔導師,護國英雄,黎明導師,奧法之王之類的存在……

奧魯賽羅的遺體被放在了一艘小舟上。他穿著自己身前最喜愛的紫黑色的法袍,平躺在用色彩繽紛的七彩薔薇紮成的花團上,緊緊地合著雙眼。他的面色並不顯得蒼白,甚至泛著一絲紅潤的光澤,就像是睡著了似的。

他的身邊擺放著自己身前最喜歡的一些小物件,以及年輕時候使用過的學徒法杖,自己六歲時候第一次制作的法器吊墜,十歲時用煉金術制作的第一口附魔短劍,以及,第一台導力引擎試作品的齒輪,第一柄導力槍的撞針,和第一個戰術導力器的外殼。以上都是老師在身前留下遺囑中專門要求的陪葬品。當然了,以他的身份和實力來說,這已經算是薄得不能再薄的葬禮了。

陸希站在棧橋上,慢慢地將這座小船推向了雲海。在他的身後,在七彩薔薇島這座小小的碼頭上,站立著沉默的人群,卻有近千人之多。除了本地自發組織起來的居民外,還有上百位外來的賓客,這可能也是七彩薔薇島幾十年來迎接的最大規模的外來客人們吧?他們年齡甚至種族都各異,甚至連服裝都遠遠沒有統一,只不過都大體有些偏素罷了。相比起當初國葬的時候,那布滿了南十字星大道街道上,穿著統一黑衣的送葬隊伍的莊嚴,他們的隊列甚至顯得有些雜亂。然而,誠摯的哀悼卻在人群中醞釀著,仿佛化作了悲傷的烏雲一般。

雖然早已經有了準備,雖然奧魯賽羅老師也走了一個月,但陸希依然覺得自己的心裏似乎是被什麽東西堵著了似的。就算是他,也被這隊伍的氣息所震動。相比起來,有許許多多達官貴人參加的伊萊夏爾國葬,真的不過是一次目的性過於鮮明的政治秀罷了。

這確實是一批非常奇特的送葬隊伍,這其中有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也有年紀輕輕的少年人。有來自暮光島的高精靈貴族,有海中的亞龍人獵兵,有北方的獸人冒險者,也有爐堡的矮人大匠師們。有奧克蘭的貴族騎士,也有涅奧斯菲亞的豪商,甚至遠在索斯內斯大陸的沙漠族長。可以說,這一個“簡單”而樸素的葬禮,其參與者幾乎是涵蓋了世界所有的種族、階級和行業。其中不乏名聲顯赫的傳奇英雄,但同樣也有最普通的底層百姓。

奧魯賽羅老師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傳奇英雄,交往的自然也是別的傳奇英雄。可同樣的,只要看對了眼,只要你的靈魂和人性中還有什麽閃光,值得尊敬的地方,哪怕是普通的底層百姓,一樣也會被這位當代最偉大的施法者看做是摯友。

是的,看看送葬的人群中。當自己把安放著他遺體的小船推到了棧橋邊的時候,便有一位上了些年紀,還瞎了眼睛的,頭發花白的老樂師走出了人群,抱起了自己的魯特琴,一邊撥動著琴弦,一邊用蒼涼卻又豪邁的聲音開始了歌唱。

這應該是他自己寫的葬歌吧?是用奧克蘭現代通用語歌唱的,既不是典雅美妙的精靈語,也不是工整合轍的古代奧克蘭語。歌詞幾乎不存在什麽文采,全部都是大白話,但卻莫名地流暢平順。由老人的歌喉演繹出來,離別的悲傷從來不適合主題,在緬懷中,繼承逝者的意志繼續前進,才是真正想要傳達的意思。陸希從來沒有聽過別人用這樣樸實的方式來贊美自己的老師,也沒有想過一個普通人,卻也在用這種方式,在告別自己老友的時候,也在試圖激勵老友的後人。

一個很有王者氣概的中年人忽然哭了出來,想要用手捂住嘴巴,但眼淚卻怎麽都止不住。陸希知道他是羅德裏亞王國的國王,四十年前,奧魯賽羅老師將他們的國度從混沌黑暗之中拯救出來的時候,他也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對於羅德裏亞王國的人民來說,老師他到底是代表一個符合化了的黎明導師,救世主,亦或是一個可敬的長者和友人呢?

他看了看隊伍的前排。穿著灰色法袍的帕隆大師站在隊列前,目光莫名地顯得有些渙散,不像是個大魔導師,更像是個普通的,失去了多年老友的老人。他沒有參加伊萊夏爾的國葬,卻出現在了這裏。

帕隆·阿瓦拉爾大師的身邊,站著一個略微有些矮小的身影。漆黑色的樸素法袍和兜帽遮住了對方的身體和外貌,但看得出來,應該是一位女性。她的存在感極為薄弱,若不是陸希用氪金狗眼照出了對方傳奇級的跟腳,很容易就會把對方給忽略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