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面壁者 第5節(第2/4頁)

  當羅輯所乘的飛機飛越海岸時,在他一萬米的下方,吳嶽和章北海再次注視著建造中的唐號。在以前和以後所有的時間裏,這是羅輯距這兩位軍人最近的一次。

  像上次一樣,唐號巨大的船體籠罩在剛剛降臨的暮色中,船殼中國科上的焊花似乎不像上次那麽密了,照在上面的燈光也暗了許多。而這時,吳嶽和章北海已經不屬於海軍了。

  聽說,總裝備部已經決定停止唐號工程了。章北海說。

  這與我們還有關系嗎?吳嶽冷漠地回答,目光從唐號上移開,遙望著西天殘存的那一抹晚霞。

  自從進入太空軍後,你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你應該知道原因吧,你總是能輕易看到我的思想,有時候看得比我還透徹,經你提醒,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的是什麽。章北海轉身直視著吳嶽:對於投身於一場注定要失敗的戰爭,你感到悲哀。

  你很羨慕最後的那一代太空軍,在年輕時就能戰鬥到最後,與艦隊一起埋葬在太空。但把一生的心血耗盡在這樣一個毫無希望的事業上,對你來說確實很難。有什麽要勸我的嗎?沒有,技術崇拜和技術制勝論在你的思想中是根深蒂固的,我早就知道改變不了體,只能盡力降低這種思想對工作造成的損害。另外,對這場戰爭,我並不認為人類的勝利是不可能的。吳嶽這時放下了冷漠的面具,迎接著章北海的目光:北海,你以前曾經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你反對建造唐號,曾經多次在正式場合對建立遠洋海軍的理念提出過質疑,認為它與國力不相符,你認為我們的海上力量應該在近海隨時處於岸基火力的支援和保護之下,這種想法被少壯派們罵為烏龜戰略,但你一直堅持那麽現在,你對這場星際戰爭的必勝信念是從哪兒來的,你真的認為小木船能擊沉航空母艦?建國初期,剛剛成立的海軍用木船擊沉過國民黨的驅逐艦;更早些,我軍也有騎兵擊敗坦克群的戰例。你不至於把這些傳奇上升為正常、普適的軍事理論吧。在這場戰爭中,地球文明不需要正常的普適的軍事理論,一次例外就夠了。章北海朝吳嶽豎起一根手指。

  吳嶽露出譏諷的笑:我想聽聽你怎麽實現這次例外?我當然不懂太空戰爭,但如果你把它類比為小木船對航母的話,那我認為只要有行動的膽略和必勝的信心,前者真的有可能擊沉後者。木船載上一支潛水員小分隊,埋伏在航母經過的航道上,當敵艦駛至一定距離時,潛水分隊下水,木船駛離,當航母駛過潛水分隊上方時,他們將炸彈安置在船底當然這做起來極其困難,但並非不可能。吳嶽點點頭,不錯,有人試過的,二戰中英國人為了擊沉德軍提爾匹茲號戰列艦這麽幹過,只不過用的是一艘微型潛艇;上世紀八十年代,在馬島戰爭時期,有幾個阿根廷特種兵帶著磁性水雷潛人意大利。企圖從水下炸沉停泊在巷口的英國軍艦。不過結果你也都知道。但我們有的不止是小木船,一枚一千至兩千噸級的核彈完全可以制成一兩名潛水員能夠在水下攜帶的大小,如果把它貼到航母的船底,那就不止是擊沉它,最大的航母也將被炸成碎片。有時候你是很有想象力的。吳嶽笑著說。

  我有的是勝利的信心。章北海把目光移向唐號,遠處的焊花在他的眸中映出兩團小小的火焰。

  吳嶽也看著唐號,這一次他對她又有了新的幻象:她不再是一座被廢棄的古代要塞,而是一面更遠古的崖壁,壁上有許多幽深的山洞,那稀疏的焊花就是洞中搖曳的火光。

  飛機起飛後,直到吃過晚飯,羅輯都沒有問史強諸如去哪兒、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類問題,如果他知道並且可以告訴自己,那他早就說了。羅輯曾有一次解開安全帶走到舷窗前,想向外面看,盡管他知道天黑後看不到什麽,但史強還是跟了過來,拉上了舷窗的隔板,說沒什麽好看的。

  咱們再聊會兒,然後去睡覺,好不好?史強說,同時拿出煙來,但很快想到是在飛機上,又放了回去。

  睡覺?看來要飛很長時間了?管它呢,這有床的飛機,咱們還不得好好享用一下。你們只是負責把我送到目的地,是嗎?你抱怨什麽,我們還得走回去呢!史強咧嘴笑笑,對自己這話很得意,看來用殘醋的幽默折磨人是他的樂趣。不過他接著稍微嚴肅了一點,你走的這一趟,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再說也輪不著我對你說什麽。放心,會有人對你把一切都交待清楚的。我猜了半天,只想出一個可能的答案。說說看,看是不是和我猜的一樣。她應該是個普通人,那只能是她的社會或家庭關系不一般。羅輯不知道她的家庭,同前幾個情人一樣,就是她們說了他也不感興趣記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