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面壁者 第14節(第3/4頁)

  你覺得它像什麽?羅輯緊張地問。

  嗯我想起了眼睛。晚霞的眼睛是嗎?晚霞的眼睛,羅老師你說得真好!朝霞和晚霞,你也是喜歡後者嗎?是啊,您怎麽知道?我最喜歡畫晚霞了。莊顏說,她的雙眼在火光中十分清澈,像在說:這有什麽不對嗎?第二天早晨,雨後初晴,在羅輯的感覺中,仿佛是上帝為了莊顏的到來把這個伊甸園清洗了一遍。當莊顏第一次看到這裏的真貌時,羅輯沒有聽到一般女孩子的大驚小怪的驚嘆和贊美,面對這壯美的景色,她處於一種敬畏和窒息的狀態,始終沒能說出一句贊美的話來。羅輯看出,她對自然之美顯然比其他女孩子要敏感得多。

  你本來就喜歡畫畫嗎?羅輯問。

  莊顏呆呆地凝視著遠方的雪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啊,是的,不過,我要是在這兒長大的話,也許就不喜歡了。為什麽?我想象過那麽多美好的地方,畫出來,就像去過一樣,可在這兒,想象的,夢見的,已經都有了,還畫什麽呢?是啊,想象中的美一旦在現實中找到,那真是羅輯說,他看了一眼朝陽中的莊顏,這個從他夢中走來的天使,心中的幸福像湖面上的那片廣闊的粼粼波光蕩漾著。聯台國,PDC,你們想不到面壁計劃是這樣一個結果,我現在就是死了也無所謂了。

  羅老師,昨天下了那麽多雨,為什麽雪山上的雪沒被沖掉呢?莊顏問。

  雨是在雪線以下下的,那山上常年積雪。這裏的氣候類型同我們那裏有很大差別。您去過雪山那邊嗎?沒有,我來這裏的時間也不長。羅輯注意到,女孩子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雪山,你喜歡雪山嗎?嗯。她重重地點點頭。

  那我們去。真的嗎?什麽時候?她驚喜地叫起來。

  現在就可以動身啊,有一條簡易公路通向山腳,現在去,晚上就可以回來。可工作呢?莊顏把目光從雪山上收回,看著羅輯。

  工作先不忙吧,你剛來。羅輯敷衍道。

  那莊顏的頭歪一歪,羅輯的心也隨著動一動,這種稚氣的表情和眼神他以前在那個她的身上見過無數次了,羅老師,我總得知道我的工作啊?羅輯看著遠方,想了幾秒鐘,用很堅定的口氣說:到雪山後就告訴你!好的!那我們快些走,好嗎?好,從這裏坐船到湖對岸,再開車方便些。他們走到棧橋盡頭,羅輯說風很順,可以乘帆船,晚上風向會變,正好可以回來。他拉著莊顏的手扶她上了一只小帆船。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她,她的手同那個想象中的冬夜他第一次握住的那雙手一樣,是那種涼涼的柔軟。她驚喜地看著羅輯把潔白的球形運動帆升起來,當船離開棧橋時,把手伸進水裏。

  這湖裏的水很冷的。羅輯說。

  可這水好清好清啊!像你的眼睛,羅輯心裏說,你為什麽喜歡雪山呢?我喜歡國畫啊。國畫和雪山有什麽關系嗎?羅老師,你知道國畫和油畫的區別嗎?油畫讓濃濃的色彩填得滿滿的,有位大師說過,在油畫中,對白色要像黃金那樣珍惜;可國畫不一樣,裏面有好多好多的空白,那些空白才是國畫的眼睛呢,而畫中的風景只不過是那些空白的邊框。你看那雪山,像不像國畫中的空白這是她見到羅輯後說的最長的一段話,她就這麽滔滔不絕地給面壁者上課,把他當成一個無知的學生,絲毫不覺得失禮。

  你就像畫中的空白,對一個成熟的欣賞者來說,那是純凈但充滿美的內容。

  羅輯看著莊顏想。

  船停泊在湖對岸的棧橋上,有一輛敞篷吉普車停在湖岸的林邊,把車開來的人已經離去了。

  這車是軍用的吧?來的時候我看到周圍有軍隊,過了三個崗哨呢。莊顏上車的時候說。

  沒關系,他們不會打擾我們的。羅輯說著發動了車子。

  這是一條穿越森林的很窄的簡易公路,但車子行駛在上面很穩,林中未散的晨霧把穿透高大松林的陽光一縷縷地映出。即使在引擎聲中,也能清晰地聽到林問的鳥鳴。清甜的風把莊顏的長發吹起,一縷縷撩到他的瞼上,癢癢之中,他又想起了兩年前的那次冬日之旅。

  現在周圍的一切與那時的冬雪後的華北平原和太行山已恍若隔世,那時的夢想卻與現在的現實無縫連接,羅輯始終難以置信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羅輯轉頭看了莊顏一眼,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而且似乎已經看了好長時間,那眼神中略帶好奇,但更多的是清純的善意。林間的光束從她臉上和身旁一道一道地掠過,看到羅輯在看自己,她的目光並沒有回避。

  羅老師,你真的有戰勝外星人的本領?莊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