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咒語 第12節(第2/3頁)

  雷迪亞茲的最後一句話使所有人警覺起來。

  我剛剛得到報告,雷迪亞茲先生手腕上的東西一直在向外界發送電磁信號。伽爾寧說,這個信息令會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我想問,面壁者雷迪亞茲,您手表中的信號是發向水星嗎?雷迪亞茲大笑了幾聲說:我為什麽要向水星發?那裏現在除了一個大坑外什麽都沒有,再說,搖籃的太空通訊鏈路也沒有建立。不不不,各位不要擔心,信號不是發向水星,而是發向紐約市內距我們很近的一個地方。空氣凝固了,會場上除雷迪亞茲之外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如果搖籃的維持信號終止,那觸發的是什麽?英國代表厲聲問道,他已不再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

  總會有東西被觸發。雷迪亞茲對他寬厚地笑笑,我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面壁者,總會私下得到一些東西的。那麽,雷迪亞茲先生,您是否可以回答我的一個更直接的問題?法國代表看上去十分鎮靜,但聲音卻有些顫抖,您,或我們,此時要為多少人的生命負責?雷迪亞茲對著法國人瞪大雙眼,仿佛覺得他的問題不可思議:怎麽?多少人有關系嗎?我原以為在座的都是把人權奉為至高無上的可敬紳士,一個人或八百二十萬人(1)的生命,有區別嗎?如果是前者你們就可以不尊重嗎?①紐約市市的人口數。

  美國代表站起身說:早在二十多年前面壁計劃開始時,我們就指出了他是個什麽東西。他指著雷迪亞茲,吞咽著口水,極力維持著鎮定,但還是失去了控制。他是個恐怖分子,邪惡、肮臟的恐怖分子!一個魔鬼!是你們打開瓶蓋兒放出了他,你們要對此負責!聯合國要對此負責!他聲嘶力竭地大喊著,把文件扔得四處飛揚。

  鎮靜,代表先生。雷迪亞茲微笑著說,搖籃對我的生理指標的監測是很靈敏的,如果我像您那樣歇斯底裏,它早就停止發送反觸發信號了。我的情緒不能波動,所以您,還有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要讓我不高興,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努力使我感到愉快,這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您的條件?伽爾寧低聲問道。

  雷迪亞茲臉上的笑變得有些淒慘,他對著伽爾寧搖搖頭:主席先生,我能有什麽條件?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國家而已。有一架專機在肯尼迪機場等著我。會場沉默下來,不知不覺中,所有人的目光漸漸從雷迪亞茲轉移到美國代表身上,美國人終於承受不住這些目光,向椅背上猛一靠,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單詞:滾吧。雷迪亞茲緩緩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雷迪亞茲先生,我送您回國。伽爾寧從主席台上走下來說。

  雷迪亞茲站住,等著步伐已不太靈活的伽爾寧走過來,謝謝,主席先生,我想起來您也是要離開這裏的人了。兩人走到門口,雷迪亞茲拉住了伽爾寧,同他一起轉身面對會場:先生們,我不會想念這裏的,我虛度了二十多年的時光,在這裏沒有人理解我,我要回到我的祖國,回到我的人民中間。是的,我的祖國,我的人民,我想念她們。人們驚奇地發現,這個壯漢的眼中竟閃著淚光。他最後說:我要回到祖國了,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在同伽爾寧走出聯合國會議廳的大門時,雷迪亞茲對著正午的太陽張開了雙臂,陶醉地呼喚道:啊,我的太陽!他持續二十多年的恐日症消失了。

  雷迪亞茲的專機起飛後,很快越過海岸線,飛行在浩瀚的大西洋上。

  機艙中,伽爾寧對雷迪亞茲說:有我在,這架飛機是安全的,請您告訴我那個處於反觸發狀態的裝置的位置。沒有什麽裝置,什麽都沒有,只是逃跑的伎倆而已。雷迪亞茲摘下手表,扔給伽爾寧,這不過是個簡單的信號發射器,摩托羅拉手機改的,與我的心跳什麽的也沒有關系,已經關了,你留下做個紀念吧。在長時間的相對無語後,伽爾寧長嘆一聲說:怎麽會是這樣?面壁者的封閉性戰略思考特權,本意是對付智子和三體世界的,現在,你和泰勒都用它來對付人類自己。這沒什麽奇怪的。雷迪亞茲坐在舷窗旁,享受著外面射入的陽光,現在,人類生存的最大障礙其實來自自身。六個小時後,飛機在加勒比海之濱的加拉加斯國際機場降落,伽爾寧沒下飛機,他將乘它返回聯合國。

  臨別時,雷迪亞茲說:不要中止面壁計劃,這場戰爭中,它真的是一個希望,還有兩位面壁者,代我祝他們一路走好。我也見不到他們了。伽爾寧傷感地說,當雷迪亞茲走後,艙中留下他獨自一人時,已經老淚縱橫。

  加拉加斯和紐約一樣晴空萬裏,雷迪亞茲走下舷梯,嗅到了他所熟悉的熱帶氣息,他伏下身,長時間地親吻祖國的土地,然後在大量軍警的護衛下,乘車駛向城區。車隊在盤山公路上行駛了半個小時就進入了首都市區,駛入市中心的渡利瓦爾廣場。雷迪亞茲在波利瓦爾銅像前下車,站在銅像的基座上,他的上方,曾打敗西班牙並試圖在南美建立大哥倫比亞統一共和國的英雄身披鎧甲,縱馬馳騁。他的前方,由狂熱的民眾組成的人群在陽光下沸騰,人們向前擁來,軍警的隊伍極力阻擋,甚至對空鳴槍,但洶湧的人潮最終還是沖垮了軍警線,向銅像下的活著的渡利瓦爾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