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57日 答案

旭日穿過東方的薄雲,將紅彤彤的陽光投射到底特律的卡迪拉克廣場上。在虛空紀,百年的歲月已經流逝,一切卻並無絲毫變化。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海老名光吉和一群黑人站在一起,正在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合唱某種樂曲,這種樂曲創生自公元紀的黑人藍調,但百年來已經演變成比巴赫的組合復調更為復雜精妙的結構。廣場的另一邊,阿部壽行在草坪中靜坐著,試圖排除一切思緒,把握物我兩忘的禪機。他已經持續練習了超過三萬個日子,在最初的艱澀無聊後,便是日新不已的精進。

在一片和諧中,出現了一個微弱的雜音。自小而大,自遠而近。是某個人的腳步聲,而且肯定是某個外來者。在卡迪拉克廣場居住了超過一百年後,他對這裏的一只老鼠都了如指掌。

無法再進行禪思了,壽行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兩鬢斑白的東方人向他走來,壽行感到了久違的好奇,這個人是誰呢?

那個人也看見了他,向他微笑了一下,用英語說:“願時間與你同在。”

“願時間與你同在。”壽行回禮說,又問,“你是日本人?”

“不,我從北京來。”

“啊,中國來的朋友!歡迎來到底特律!您是坐長途客機來的?一定很累了吧?”

“還好。”中國人說,“我想請問您,大先知在哪裏?”

“您是朝聖者吧?”壽行問道。

“是啊,我為聆聽大先知的指示而來,我想他還在底特律。”

“當然,他至少已經一百年沒有離開過這裏了。”壽行說,“就在這附近的一所教堂裏。跟我來吧。”

他們離開廣場的時候,光吉還沉浸在樂曲的精深旋律中,輕哼著歌,沒有擡頭看上一眼。

穿過一條巷子,眼前是一座小教堂,邊上有一間更不起眼的平房,沒有人站崗保衛,只有一個胖胖的黑人大媽在門口坐著,手中捧著一本和她的氣質毫不相稱的《芬尼根守靈夜》正在埋頭閱讀。壽行見怪不怪地問:“露易絲,大先知在裏面嗎?”

“我在。”從屋裏傳來了大先知的聲音,“請進來吧。”

他們走進房中。輪椅上坐著一個沒有雙腿的盲黑人,臉很瘦削,頭頂白發蒼蒼,壽行恭敬地單膝跪下,向他行禮,“尊敬的先知,時間之主的使者,我帶一位中國的朝聖者前來拜會您。”

“非常歡迎。”大先知把臉轉向中國人的方向。

中國人好像有些疑惑,“你……真的就是大先知保羅?”

大先知微微一笑,“誰會想冒充一個又瘸又瞎的老黑鬼?”

中國人沒有下跪,只是微微鞠躬,“大先知,請原諒我的冒昧來訪,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稟報,而且必須當面告訴你。”他看了一眼邊上的壽行,補充了一句,“只告訴你一個人。”

“好的,阿部先生,你讓我們單獨談一會兒吧。”大先知淡淡地說。

壽行略感困惑地退了出去。中國人在他的腳步聲遠去後才說:“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

“田華傑教授。”大先知說。

田華傑的身子僵住了,他主要吃驚的倒還不是大先知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是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雖然只有寥寥幾個字,但字正腔圓,是極為純熟的漢語,毫無外國口音。

“您……您是……怎麽……”田華傑頓時結巴起來。

大先知對他的反應早在預料中,微微一笑,用同樣流利的漢語說:“我既然被叫作大先知,多少也有一些常人沒有的本領。不過田教授,如果有什麽事,您應該向中國的馬寶瑞主教匯報的。”

田華傑漸漸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是的,不過……這件事實在太重大,我只能首先向您匯報。”

“究竟是什麽事呢?”

田華傑沉默了片刻,仿佛還在掂量自己信息的分量,最後才說出口:“所有人都會死。”

一對沒有眼珠的凹陷眼眶仿佛在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我已經研究這個問題超過一百年之久,收集了加起來有幾千萬字的資料,但沒有別的地方保存,只有放在心裏,把一個個數字比對,演算,建立數學模型。這是我研究了一百年之後得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