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墳地回來的幽魂

半小時過去了。

托馬斯和民浩連動都沒動一下。

托馬斯終於止住了眼淚,他想知道民浩會怎麽看自己,會不會喊他娘娘腔,把他哭的事告訴別人。可他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自己也清楚。就算記憶缺失,他也知道自己剛度過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夜。雙手又疼又酸,整個人累到崩潰。

他又一次爬到懸崖邊,黎明已經到來,他把頭伸出去想看得清楚些。開闊的天空此時呈深紫色,緩慢褪成白天的亮藍色。太陽在遠處的地平線上,灑出橙色的光輝。

他盯著下方看,發現迷宮的高墻一直垂直延伸到地下,直至完全消失看不見。天完全亮了,他還是看不清下面有什麽。只知道迷宮似乎是建在一塊離地好幾英裏高的地方。

可這不可能啊。他暗想,完全不可能,一定是幻覺。

他打了個滾兒,躺在地上——光是做這個動作他都覺得渾身難受。身體內外疼痛感一起爆發,他到這一刻才感受到。幸好很快墻門就要打開,他們能回到空地了。看看不遠處的民浩——縮成一團,靠著走廊邊的墻壁。“真不敢相信我們還活著。”托馬斯說。

民浩一言不發,只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還有多少頭鬼火獸?是不是都被我們殺死了?”

民浩嗤之以鼻。“幸好我們撐到了天亮,要不要不了多久,至少會有十頭鬼火獸追著我們屁股跑。”他挪了挪身子,疼得表情一變,“真不敢相信,真的。我們居然在這兒熬了一夜,這事還從未發生過。”

托馬斯明白他應該為自己的勇敢感到驕傲,但此刻只覺得累和難以言狀的輕松。“我們和之前的人做的有什麽不一樣?”

“我不知道,向死人發問有點兒難。”

托馬斯控制不住地想,鬼火獸們那憤怒的嘶吼聲為什麽在掉下懸崖後會徹底消失,他為什麽沒看到它們摔死的全過程。這事很蹊蹺,他有些不安。“它們在掉下懸崖後好像失蹤了。”

“是啊,有點古怪。我們有個人認為它們失蹤了,但事實證明這個猜想是錯誤的。”

民浩往懸崖下扔了塊石頭,托馬斯眼睛緊盯著。石頭往下落啊落,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視線。直到小到看不見。他轉身看著民浩:“這怎麽能證明他們想錯了?”

民浩聳聳肩。“看,這次石頭沒有消失,不是嗎?”

“那你認為到底發生了什麽?”托馬斯能感覺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至關重要。

民浩又聳了聳肩。“也許它們是魔術變出來的。我頭太疼了,無法思考。”

突然,所有關於懸崖的想法都沒了,托馬斯想起了艾爾比。“我們得趕快回去。”他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把艾爾比從墻上弄下去。”民浩疑惑不解,托馬斯三言兩語,解釋了一下他安置艾爾比的方法。

民浩眼簾低垂,一臉悲傷。“他不可能還活著。”

托馬斯不願相信。“你怎麽知道?得了吧。”他一瘸一拐地沿著走道往回走。

“以前從沒有人能活下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托馬斯知道他在想什麽。“那是因為他們在還沒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被鬼火獸殺死了。艾爾比只是被螫了一下,不是嗎?”

民浩從地上爬起來,和托馬斯一起慢慢地往回走。“我也不清楚,以前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我們有幾個人白天被螫了,後來注射了血清,經歷了痛變期。還有可憐的閃克在迷宮裏困了一夜,幾天後才被我們找到——那還是運氣好的時候,有時根本連屍體都找不回來。他們死狀淒慘,你根本就不想知道。”

托馬斯不寒而栗。“經歷了這樣一個夜晚,我大概也能想象得出他們是怎麽死的。”

民浩擡起頭來,臉上滿是驚奇。“你剛說得對,我們錯了——希望我們是錯的。之前,被鬼火獸螫中、無法在日落之前趕回去的人都死了,我們都認為沒能及時注射血清是他們死亡的原因。”這思路讓他興奮。

他們又轉過一個彎,民浩突然走到了前面,兩人速度加快了。托馬斯對路線似乎很熟,好幾次他在民浩還沒拐彎時就知道往哪兒走——他自己都有些訝異。

“那麽,這個血清,”托馬斯說,“我剛聽到好幾次了,到底是什麽東西?從哪兒來的?”

“它叫什麽就是什麽,笨蛋。血清,解鬼火獸之毒的血清。”

托馬斯勉強擠出一個悲傷的笑。“我居然以為自己對這個該死的地方已經了解透徹了。為什麽那麽叫它們?鬼火獸為什麽又叫悲鳴者?”

他倆並排走著,一邊在迷宮裏拐著無窮無盡的彎,一邊聽民浩娓娓道來。“我不知道這名字是從哪兒來的,但血清是從創造者那兒來的。‘創造者’,反正我們是這麽稱呼他們的。傳送箱每星期來一次,把生活補給品連帶著血清一起送來,這麽長時間來一直如此。那是一支醫用注射器,裏面有藥,可能是解毒劑吧。反正都弄好了,隨時都可以使用。”他做了個往胳膊上打針的動作,“把它注射到被鬼火獸螫了的人的身體裏,就能救命。之後身體進入痛變期——那個階段很慘——不過結束之後,人就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