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危險分子

托馬斯一動不動地坐著,惡心的感覺像病毒一樣在胃裏滋生。自打來到這裏,他在短短幾天內把所有的情感都經歷了一遍:害怕、孤獨、絕望、悲傷,還有細微的喜悅。但現在這感覺是全新的——一個人居然恨他恨到要把他殺死的地步。

蓋裏瘋了,他對自己說,他徹底瘋了。這想法卻只憑空增加了他的擔憂。精神失常的人的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議事會成員們或坐或站,都默不作聲,都和托馬斯一樣震驚。紐特和溫斯頓松開民浩,他們仨沉悶地走回原位坐下。

“他算是徹底垮了。”民浩低聲說道。托馬斯覺得他壓低聲音,可能就只是想讓他一個人聽見。

“聽好了,你不是什麽聖人,”紐特說,“你到底在想什麽?剛才那行為過界了,你知道嗎?”

民浩眯起眼睛,抓抓頭發,一副不懂紐特在說什麽的樣子。“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大家看到那個滑頭的下場都高興著呢,你清楚得很,也是時候有人站出來教訓他一頓了。”

“他能在議事會取得一席之地也是有原因的。”紐特說。

“夥計,他剛威脅我,要殺死托馬斯!這傻蛋精神完全不正常了,你最好現在就找人把他丟進牢房,他是個危險分子。”

托馬斯再一次對他的話表示深深贊同,差點破壞規定把話說出口,但還是及時制止了自己——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別再找不痛快了,只是他不知道還能自控多久。

“他說的可能也有道理。”溫斯頓低聲說道。

“什麽?”民浩脫口而出,這也是托馬斯想說的。

溫斯頓被自己說出口的話驚呆了,掃視了房間一圈:“的確……他經歷過痛變,那天中午在西門外,他被一頭鬼火獸螫了一下,也就是說他是有記憶的。他說新來的看起來有些眼熟,大家想想,他有必要編這個胡話嗎?”

托馬斯不禁思考起這個所謂的“痛變”,和它能喚醒回憶的功能。他突發奇想:有沒有必要讓鬼火獸螫自己一下,經歷那個可怕的過程,以便喚醒回憶?值得這麽做嗎?他又想起本在床上痛苦掙紮的樣子和艾爾比的慘叫聲。還是算了吧,他想。

“溫斯頓,剛發生的一切你到底看清了沒有?”弗萊潘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蓋裏瘋了。他那番胡話你不能當真。怎麽,你覺得托馬斯是個變裝鬼火獸?”

托馬斯受夠了,不管是不是議事會定的規矩,他再也不想就那麽默不作聲地坐著了。

“現在我能發言了嗎?”他問道,沮喪感使得他提高了音量,“你們在那兒談論我,當我不存在一樣,我受夠了。”

紐特擡頭看著他,點點頭。“說吧,這場該死的會議再糟也糟不到哪兒去了。”

托馬斯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緒,撥開滿腦子的沮喪、疑惑和憤怒,搜刮著合適的言辭。“我不明白蓋裏為什麽那麽恨我,我不在乎,在我看來他就是個瘋子。至於我到底是誰,我和你們一樣無知。但如果我記憶沒錯的話,現在大夥兒都坐在這兒,無非是因為我在迷宮裏的所作所為,而不是因為某個蠢貨認為我是個魔鬼。”

有人偷笑了一聲,托馬斯閉上嘴,希望他已經把自己的觀點表達清楚了。

紐特點點頭,一臉滿意的表情。“說得不錯,我們趕快把會開完,之後再擔心蓋裏的問題吧。”

“人員沒到齊,我們無法投票,”溫斯頓堅持道,“除非他們都像艾爾比一樣,病得特別厲害。”

“親愛的溫斯頓,”紐特回應道,“要我說,今天蓋裏也病得不輕,不在場就不在場了,我們繼續會議。托馬斯,繼續為自己辯護吧,之後我們再投票,看怎麽處置你。”

托馬斯這才發現,自己正不自覺地緊握著雙手,擱在膝蓋上。他松開手,汗濕的手掌在褲子上擦了幾下。他開始發言,在話說出口之前,他都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

“我沒有做錯什麽。我只知道我看見兩個人掙紮著想進門,他們卻怎麽也做不到。就因為愚蠢的規矩坐視不管,這行為也太自私、太懦弱了,也實在有些……愚蠢。我救了人命,你們要因為這個把我扔進牢房,那就這麽做吧。我跟你們保證,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我只會指著他們,哈哈大笑,再去享受點兒弗萊潘做的美食。”

托馬斯只是想開個玩笑,神經完全不敏感,沒意識到此刻幽默是多余的。

“我的建議如下,”紐特說,“你破壞了我們的首要規定,所以必須進牢房一天,這是對你的懲罰。我提議選你為行者,會議結束即生效。過去的一夜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遠比大多數訓練生要強,至於你做什麽守護人的事,還是算了吧。”他看向民浩,“蓋裏說得沒錯——是個蠢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