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暴風雨來臨

托馬斯醒來了。風吹打著他的臉、頭發和衣服,就像一只無形的手在試圖撕扯掉它們。天仍然是黑的,並且很冷,他的整個身體凍得瑟瑟發抖。他用胳膊肘撐著起身,環顧四周。他幾乎無法看到睡在他附近的蜷縮著的同伴們,他們的身體緊緊裹在床單裏面。

哦,他們的床單!

他發出絕望的尖叫聲,跳了起來——晚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自己的床單已經飛走了。風這樣肆虐,床單現在肯定飛出十英裏外去了。

“真倒黴。”他嘀咕道。甚至連他自己都還沒聽清楚自己說了什麽,狂風就吞沒了他的話。這個夢又回來了——或者是一段記憶?肯定是記憶。那一閃而過的是他和特蕾莎小時候學習心靈感應的把戲。他感覺自己的心沉了一下,想念著她。他也覺得愧疚,因為更多證據表明他在進入這個迷宮之前就是災難總部的一員了。他竭力擺脫這個念頭,不想再思考這件事了。如果他足夠努力,他可以抑制住這個念頭。

他擡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急促地吸了一口氣,太陽在林間空地消失的記憶湧上了心頭。這是結局的開始,也是恐懼的開始。

但常識很快讓他冷靜了下來,狂風。冷空氣。一場暴風雨,肯定會有一場暴風雨。

大片的雲。

他尷尬地坐下來,然後側身躺下,縮成一個球,雙手環抱著自己。寒冷並不是難以忍受,只是與前幾天恐怖的炎熱反差太大。他在腦子裏一遍遍搜尋,對自己最近的記憶感到困惑。難道這都是痛變帶來的揮之不去的東西嗎?是他的記憶又回來了嗎?

這個想法讓他百感交集。他想要自己記憶中的障礙徹底被擊碎——他想要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裏。但他又害怕知道更多關於自己的事情,害怕知道在這種種把自己和同伴們帶到這裏來的遭遇中自己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這樣一來,他想要知道的欲望就不那麽強烈了。他迫切需要睡一覺。風不停地吹過他耳邊,終於他又睡著了,這次沒有再做夢。

陽光叫醒了他。這是一個沉悶陰郁的黎明,天上布滿厚厚的雲。這也讓漫無邊際的沙漠看起來更加讓人覺得悶得慌。那個城市現在是那麽近,也就幾個小時的路程。它的建築群很高,有一座建築物甚至向上伸展最終消失在懸在半空的濃霧之中。那些破窗戶上的玻璃,就像嘴巴裏參差不齊的牙齒,張開著等著捕食任何可能在狂風中飛來飛去的食物。陣陣迅猛的風仍然在撕扯著他,一層厚厚的灰塵似乎永遠在他臉上烤幹了。他揉了揉臉和頭發,頭發粘著風幹後的汙垢,硬硬的。

其他的空地人也醒了,在周圍坐著,談論天氣意外的變化,其他一些更深入的談話他就聽不到了,耳邊只有大風呼呼的聲音。

民浩注意到托馬斯醒來了,就走了過來。大風把他的身體都吹得歪歪斜斜的,衣服也胡亂拍打著。“你是時候該醒了!”他完全是吼出來的。

托馬斯把眼角硬邦邦的臟東西揉了出來,向民浩喊道:“這都是哪兒來的?我以為我們是在沙漠之中!”

民浩擡頭看著大片滾滾的烏雲,然後又看著托馬斯。他更靠近一點兒,直接在托馬斯耳朵邊說:“我猜沙漠裏有時候肯定也會下雨。動作快點兒,吃點東西,我們得趕緊走。也許我們可以趕到那裏,在被暴風雨淋濕之前找個躲雨的地方。”

“如果我們到了那裏,一大幫眩瘋病人試圖殺死我們怎麽辦?”

“那我們就和他們打!”民浩皺了皺眉,似乎有點失望,托馬斯竟然會問這麽愚蠢的問題,“不然你還想做什麽?我們的食物和水都快用光了。”

托馬斯知道民浩是對的。況且,如果他們可以打敗幾十個鬼火獸,那麽一幫半瘋的、餓得骨瘦如柴的家夥應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那好吧,我們出發吧,我邊走邊吃點兒麥片。”

幾分鐘之後,他們又一次朝著那座城市出發了。他們頭頂那片灰暗的天空隨時都會潑下一場大雨,距離他們最近的建築群只有幾英裏遠了。此時他們遇到一位老人,他仰面躺在沙子上,幾塊毯子包裹著身體。傑克是第一個發現他的,很快托馬斯和其他人都圍在老人身旁,低頭盯著他看。

托馬斯更加仔細地打量這個老人時,感到一陣惡心,但他又沒有辦法把目光移開。這位陌生的老人肯定得有一百多歲了,但也很難講,可能只是風吹日曬讓他看起來這麽老。他的臉皺皺的,像皮革一樣。原本應該是長頭發的地方,都長了痂和潰瘍,他的皮膚漆黑漆黑的。

他還活著,深深地呼吸著,兩眼空洞地盯著天空,似乎他正在等某位神降臨帶走他,結束他苦難的一生。沒有跡象表明他知道空地人靠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