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天台上的牌局

一疊撲克。

兩個人。

大學行政樓的樓頂天台。

蘇荊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燃燒。在面對臨近的死亡之時,就算他在心理上毫無畏懼,但是肉體還是情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身體的機能不受控制地調動起來,冰封許久的腦筋開始轉動,感覺就像是休眠了一整個冬日的野獸,自己開始運作起來了。他呼吸著空氣中那熾烈的氣息,生命的欲望蓬勃而出,蘇荊盯著對面的冷靜少女,感覺到唾液正在快速分泌。對方承受著這熱切的視線,不但沒有畏懼,反而直直地盯著他看。

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生死命懸一線的感覺?引火焚身的遊戲終於玩到了最巔峰的時刻,因為私人愛好而探尋他人的秘密,最後……在對面那副漂亮臉蛋下挖出的是一團尖銳的猛獸呢,不輸給他本人的美麗的野獸……真是意外的驚喜啊。

路夢瑤淡淡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不得不說,能遇上這樣的對手,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之前也遇到過與他能力接近的人,但是從未有一個人能夠帶給自己如此強悍的壓迫感……不是能力上的差距,而更像是本質上的差別。完全地投入每一個挑戰,不知道說是愚行還是看破,會為了這樣的娛樂遊戲而賭上生命……完全不考慮性價比的可憎東西。就好像一個每一把都壓上全部身家的瘋狂賭徒,危險,惹人厭惡。

但也是最佳的對手。

一想到之前半個小時和他在天台頂上的對話,她就暗暗升起一股警惕之心。他蠱惑人心的能力太強了,就像是能夠誘導思想的方向一樣,他似乎能夠嗅出同類的氣息,以一種天然的野性本能。正是這種本能令他幾乎不經思考就看破了自己的本質,這是某種很了不起的天賦……甚至可以威脅到自己的心靈……

就是那半小時前的失利,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輸給了同齡人——不,他還比自己小一歲。真是一說起來就讓人想哭的事實,自己已經首次屈居於下風,而現在,是自己在“挑戰”他了,下位對上位的挑戰。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渴望著再一次和他真正對決,那種難以言明的決鬥……

想擊敗他。

就像是兩頭猛獸占據了同一片領地一樣。她有一種預感,就算不是今天,遲早她和他也會舉行一場另外的決鬥。不是說單純地比鬥武力、智力或者是什麽其它的能力,而是……全面地以“強度”折服對方,想讓對方臣服於自己,全身心地輸給自己。這是出於強者的自尊心,也是所有能力過人者的通病,他們不信任任何其余人等,只是想自己掌控一切。對自己的極端自信,常年日久後積累成的霸道欲望,吞食一切的權力欲望……

不論他或她,都是追逐危險的玩火者,而這一次的鬥牌,就是他們鋒刃的第一次交擊。

“再次確認雙方條件。我贏了,你就從這裏跳下去。你贏了,可以命令我做任意一件事。”

“成交。”

……

這幅撲克牌有問題。

蘇荊凝視著牌堆想。

只是兩個人玩的最簡單紙牌遊戲。

從一堆疊整齊的牌中隨意抽一張,輪先。

然後,亮出自己的底牌,點數大者勝。同點則以黑桃、紅心、方片、草花排序。

最簡單不過的遊戲。

路夢瑤坐在他的對面,用手在一疊撲克牌裏抽了一張。動作自然而隨意地把牌堆從中間啟開,然後拈起一張撲克。

“你的回合。”

蘇荊看著他的對手盤膝坐在天台的地板上,輕輕用精心保養的指甲彈動著她手中的撲克牌,臉色有些不正常地發紅。

她是真的想讓我死。蘇荊微笑了起來。是啊,只要自己死了,那麽她就能找回自己的信心,重新回到那個路夢瑤的殼子裏。

通過一個人的死亡,通過自己的生命來得到超越平凡的力量。

殺過人和沒有殺過人,這就是得以超越凡庸的關鍵。

奪走生命是最高的掌控他人生命的方式,也是最簡單的方式。

只要她贏得這局牌局,那麽自己就會從樓頂一躍而下,死於非命,就像是被福爾摩斯打敗的莫裏亞蒂教授,而她將獲得新生,真正在心理上跨越極限,成為非凡之人……

在另外的任何一個時候,要想奪走一個人的性命都會是令人很難接受的一件事。就算沒有任何危險,把一個人親手從背後推落懸崖都是很難的一件事。在我們的天性中就有著“不能殺死同類”的戒條,而只有自居於凡人之上,不把自己當做平凡人類的人才能毫無心理障礙地漠視生命……

狂妄自大的家夥。你真的下得了手嗎?美麗而聰明的姑娘?

他伸手在牌堆裏隨意摸了一張。他注視著撲克牌的每一個細節,用手指將牌堆碼好。他記得對方每次抽牌的時候都要下意識地做這個碼牌的動作,如果要想擊敗她,那麽首先要知道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