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薩倫站在醫院的床邊,低頭注視著這個年輕的巴塔瑞女子,她正為自己的生命而掙紮——她的四只眼睛暴露了她的種族——這也是她身上唯一沒有被繃帶綁住的地方,從頭到膝蓋都被繃帶綁得嚴嚴實實,而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被截肢。她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導線和管子,都連接到旁邊的醫療器械上,這些管線維持著她的生命:監視重要的指標;促進重要的體液循環;不斷地將藥物、抗生素注入她的體內,甚至連呼吸也是靠儀器完成的。

巴塔瑞人的醫學水平處於頂尖地位,而且他們的醫療設施在神堡世界內也處在最領先的位置。一般來說她應該得到全天候的監護,但是現在除了她和薩倫,病房裏再也沒有其他的人。醫生和護士將這個巴塔瑞女人的情況向薩倫匯報完畢後就被薩倫趕了出去,而且薩倫把門也鎖上了。

“你不能這麽幹!”責任醫師抗議道,“她太虛弱了,這樣她活不下去的!”但是到了最後,無論是他還是其他的人,都沒有勇氣和意願去正面對抗一名幽靈特工的直接命令。

總的來說,巴塔瑞是一個生命力頑強的種族,但即使是一名克洛根人也很難熬過這名巴塔瑞女人所經歷的各種手術。她的雙腿現在已經消失不見,顯然當時受了重傷;但是薩倫知道比雙腿更加嚴重的傷勢在於她的燒傷。她繃帶下的皮膚早已燒焦脫落,只有被燒傷的肉和碳化的軟組織。位於醫院地下室的實驗室正在用她自己的基因組織采樣重新培養她的皮膚以供嫁接,但至少還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才能夠重新生長起來。

爆炸一定也震傷了她的內臟器官。爆炸的壓力將炙熱的空氣和有毒的氣體逼入了她的喉嚨,體內的器官已到了無法救治的地步。現在只有不斷嘀嘀作響的機器取代那些她體內已經衰竭的器官系統維持著她的生命。克隆的器官還在生長中,然而,就像準備嫁接的皮膚一樣,距離這些器官準備好還有些時日。

從她一開始被掛載到這些醫療器械上起,外科手術帶來的不可控制的感染和嚴重的心臟衰竭就是最致命的威脅。就算她能再活上一個星期,接下來為修補這些損害而進行的一大串手術也不是她現在遭受嚴重損害的身體所能承受的。

她現在只是靜靜地休息。醫生使用藥物讓她進入輕度昏迷的狀態,這樣她自己所有的能量都可以集中治療自己的傷勢。如果此種治療對她有效的話,她應該在三四天內隨著身體情況的好轉而清醒過來。

醫生們正在等待著她慢慢恢復意識,並在準備將新的肢體移植到她的斷腿上。然而,他們采取的這種治療方式也等於告訴了薩倫病人目前的身體狀況。盡管醫學進步已經創造了很多奇跡,但是有機生命體依舊脆弱而嬌嫩,這個女人活下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不過薩倫也不需要這個女人活下去。她只是一名達坦制造公司襲擊事件的目擊證人而已——現在唯一活著的證人。他們已經通過雇員數據系統的交叉參考基因組織確定了她的身份:財務部門的一名基層工作人員。薩倫所想的也只不過是讓她回答一個問題。

在他的命令下責任醫師很不情願才交出來興奮劑。薩倫取出注射器,將針頭插入了病人的靜脈。這個女人很可能對究竟是誰襲擊了達坦制造公司一無所知,更不要說對誰襲擊了西頓有什麽了解。但是當時在工廠裏上班的所有人都已經死掉了,薩倫有一種直覺,她能活下來絕不僅僅是純粹的運氣。也許她得到了一些其他人都得不到的信息,正是這些警告讓她存活至今。這就像從很遠的地方開槍射擊一樣,命中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薩倫願意冒這個風險。

一台機器開始嘯叫起來,薩倫在她體內注射的大劑量興奮劑開始起作用,她的心率驟然升高。身體先是開始微微抖動,然後開始顫抖,接著隨著肌肉僵硬地收縮,她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她的眼皮張開了,露出了下面被燒焦的眼球。她想要尖叫,但是燒焦的喉嚨和肺部唯一能夠發出來的聲音就是刺耳的喘息聲,她的面部又被呼吸面罩擋著,也聽不真切。

她的軀體依然坐著,但身體逐漸開始抽緊,把管子和病床支架晃得直發抖,接著身體又是失控地抽搐。幾秒鐘後她的精力耗盡,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大聲喘氣,已經瞎了的眼睛又重新閉上了。

薩倫趴在她已經被燒焦的耳朵旁,大聲說話,以確保她能夠聽到自己:“傑拉?傑拉?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就把頭轉過來!”一開始傑拉沒有什麽反應,但是過了一會兒她的頭軟軟地從另一側轉到了這一邊。

“我需要知道這是誰幹的!”薩倫大聲喊道,想要讓自己的聲音穿過疼痛和藥物的阻礙,讓她聽見,“我只需要他的名字!你明白嗎?只要告訴我他的名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