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偶遇

第二天早上,我沒聽見鬧鐘,也沒聽到拖著腳走路的聲音和新生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在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搖醒,克裏斯蒂娜一手搖著我的肩,一手拍著我的臉。她穿著一身黑色緊身夾克,拉鏈一直拉到脖子底下。即使在頭天的格鬥中受了傷,她暗黑的皮膚上也很難看出瘀傷的痕跡。

“快點,準備起來。”她喊道。

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夢見皮特把我綁在椅子上,拷問我是不是分歧者。我極力否認,他就一直打我,一直打到我點頭說是。

我原想說點什麽,但最後只是沉吟著。渾身疼得厲害,連呼吸時都會疼。更別提昨晚哭得太兇,眼睛都腫脹起來。克裏斯蒂娜伸過手,把我拽了起來。

時鐘顯示八點!只有一刻鐘的準備時間,我們應該在八點十五到鐵軌那邊集合。

“我去弄點早餐,你……只要準備好就行,看起來你得需要點時間。”她說。

我咕囔著應了一聲,在不彎腰的情況下屈膝半蹲,手伸到床底下的抽屜裏摸索著,希望能找到件幹凈的衣服。好在皮特沒在場,看不到我掙紮的樣子,不然他肯定又拿我尋開心。克裏斯蒂娜離開後,宿舍裏就空了,只剩我自己。

我解開襯衫扣子,盯著裸露的半邊身體,上面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有一小會兒,我被這顏色弄迷惑了,只見藍綠、青紫、暗黃在身上散布著。我以最快的速度換上衣服,散開頭發披在肩頭,因為沒辦法舉起胳膊來紮頭發。

我往後面墻上的一面小鏡子裏看,看到了一個陌生人。她和我一樣也有金色的頭發,也是巴掌臉,但相似之處也就這些了。因為我沒有黑眼圈,沒有破裂的嘴唇,也不會有瘀紫的下巴,臉色更不會蒼白如紙。所以她不可能是我,盡管她和我做著同樣的動作。

當克裏斯蒂娜一手握著一個松餅回來時,我正坐在床邊,低頭盯著還沒系好的鞋帶發愁。我必須彎腰才能系上鞋帶,但彎腰時的疼痛讓人無法忍受。

她遞給我一個松餅,蹲下身幫我系上鞋帶。我的內心突然湧上一股感激和暖流,還有一點痛楚。或許,無私特性在每人心中都有一席之地,雖然他們不曾發覺。

每個人都是如此,當然,皮特除外。

“謝謝你。”

“謝什麽?等你自己系,咱們就永遠沒辦法準點到了。你可以邊走邊吃,對吧?”

我們飛快地往基地深坑走去。手裏的松餅是香蕉口味的,裏面還有核桃。母親烤過一次這樣的面包送給無派別者,而我從未嘗過。那時我已長到不適合被溺愛。我盡量不去理會每次想到母親時心裏就隱隱作痛的感覺,定了定神後,繼續前進,半跑半跳地跟在克裏斯蒂娜後面。她顯然忘了她的腿比我長多了。

我們從基地深坑爬上階梯,進入深坑上方的玻璃大樓,然後沖向門口。每跑一步,肋骨就拉得生疼,我只能盡量去忽略它。趕到軌道處,火車正朝我們呼嘯奔來,汽笛聲在耳邊響起。

“你們怎麽那麽磨蹭?”威爾在鳴笛聲中大喊。

“這位小短腿睡了一覺後好像變成了裹腳老太婆。”克裏斯蒂娜打趣道。

“行啦,閉嘴。”我半開玩笑地說。

老四站在隊伍前,幾乎緊靠軌道,如果再往前一步,火車肯定會刮到他的鼻子。他後退了幾步,讓其他人先跳上去。威爾費力地把自己弄進車廂,肚子先著地,然後把兩條腿提了上去。老四抓住車廂旁邊的把手,輕松地上了車,穩穩當當地站在火車上,好像近一米九的身高根本不是個事兒。

我沿著車廂慢跑起來,畏縮了一下,然後咬緊牙關一把抓住車廂邊的把手,奮力一躍,真的很疼啊。

艾爾從腋下抱住我,輕而易舉就把我拖了上來。一陣劇痛襲向我的身體側面,好在瞬間又消失了。當我看見皮特站在艾爾身後時,臉漲得通紅。艾爾好心幫我,所以我沖他笑了笑,雖然此刻我希望人們不要那麽好心。好像皮特沒有那麽多話題攻擊我似的。這下他又有說辭了。

“你身體好了嗎?”皮特擺出一臉嘲諷的同情,只見他嘴唇撇著,彎眉擠著,“你是不是感到還有一點……‘僵’硬?”

他被自己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莫莉和德魯也一起哄笑。莫莉笑起來很醜,鼻息哼哼聲混雜其中,肩膀一起一伏地抖著。相比起來,德魯是悶聲笑,看起來倒是像很痛苦的樣子。

“我們還真開眼了,您那非凡的智慧真是令人敬畏啊。”威爾諷刺道。

“沒錯。皮特,你確定你不是博學派的嗎?”克裏斯蒂娜又補了一句,“他們很樂意接納娘娘腔的。”

老四站在門道,還沒等皮特回嘴,就有些不耐煩地發話了:“我得一路聽你們爭吵到圍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