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托比亞斯 基因檢測

早上起床後看到這些並不太熟悉的人睡眼惺忪,臉上還印有枕頭壓痕的感覺很是奇怪。我知道了克裏斯蒂娜早上精力充沛,皮特頭發壓得平平的醒來,卡拉一步一步挪向咖啡杯,跟人的交流只有一連串的嘟噥。

我先沖了個澡,換上他們給的衣服。這衣服雖和我平時穿的衣服沒多大區別,卻是各種顏色混在一起,好像在這裏衣服的顏色沒有任何含義一樣,也許真的沒什麽含義吧。我套上黑T恤,兩腿蹬進藍色牛仔褲,努力說服自己,這衣服再正常不過,這感覺再正常不過,我正在適應。

父親的審訊定在今天,可我還沒決定要不要觀看。

等我洗漱好回到宿舍,翠絲已穿戴整齊,坐在一張床鋪的邊沿,像是要隨時跳起來一樣,這點和伊芙琳倒有些相似。

不知道誰端來了早餐,我抓起一塊松餅,坐在她對面:“早啊,起得挺早的。”

“是啊。”她伸出腳,把腳放在了我的兩腳之間,“今早在那個大雕塑旁遇見佐伊了,她說大衛要給我一個東西。”她拿起身邊擺著的玻璃屏幕,用手輕輕一點,上面顯出光亮,裏面是一個文档,“這是我媽媽寫的日志,雖然記得不多,可也算日志。”她像是不自在似的扭動著,“我還沒怎麽看。”

“怎麽不看看呢?”我問。

“不知道。”她把這東西放下,屏幕也自動轉黑,“可能是有些害怕吧。”

無私派的孩子一般不怎麽了解他們的父母,父母也不會如其他派別一般,在孩子年齡稍大一點試著讓孩子們了解自己。他們把自己包裹在灰色衣服和無私的行為之中,覺得過度表露心跡等於自我放縱。這個文档不僅僅是翠絲母親的一部分,更是翠絲了解真實的娜塔莉·普勒爾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機會。

我突然明白,為何翠絲像捧了個魔力瑰寶,怕它隨時消失,又為何不急於閱讀。這不正和我對審訊父親的心情一樣嗎?或許,這小小的文档裏記載著她不想知道的事情。

循著她的眼光,我看向坐在屋子對面的迦勒,他正嚼著麥片,嘴巴一張一合,像個噘著嘴賭氣的孩子。

“那你給他看嗎?”我問。

她一時沒有回答。

“我一般是不建議你給他什麽的,可這個……應該說不只屬於你一個人。”

“我知道。”她簡短地答道,“我當然會給他看,只是我想讓它現在只是我一個人的。”

這點我很同意,我大半生的時間都需要把某些信息憋在心裏,反反復復地去想,卻從未說出口。對我而言,隱藏話語和呼吸一樣自然,想說出來的沖動反倒是新的體驗。

她輕嘆一聲,從我手中揪了一點松餅,我輕輕彈了下她的手指頭:“喂喂喂,你往右邊走幾步就有很多松餅。”

“所以呀,吃你幾口,不要太心疼。”她笑道。

“好吧。”她抓起我的衣衫拉我入懷,輕輕地吻上了我的唇。我一只手撫著她的下頜,激烈地回吻著她。看到她又從我手中掐了幾口松餅,我一把推開她,無奈地瞪著她。“等我去桌子上給你拿幾個,就幾步。”她嘴角一揚,笑著說:“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今早想不想去做一個小小的基因檢測?”“小小的基因檢測”,這個短語在我聽來似乎是個矛盾體。“為什麽?”我問。說實在話,要看我的基因和要看我的裸體沒什麽實質性區別。

“我今天在實驗室遇到了叫馬修的男孩,他說大家對我們的基因組成很感興趣,想對我們的基因進一步進行科學研究。”她說,“他還特別問到了你,說你可能是個特例。”

“什麽特例?”“你表現了一部分分歧者特性,但也有一些特性沒有表現出來。我也一知半解,他就是有些好奇。你不想去就不用去。”周圍的空氣變得炙熱、沉重,我摸了摸後脖頸,撓了撓發際線,緩解了下內心的不適。差不多還有一小時的時間,我就可以從視頻中看到伊芙琳對馬庫斯的審訊,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看這一幕。我雖然極不情願任由生人一層層剝開我基因的秘密,嘴上卻還是答應了:“沒問題,我跟你去。”

“太好了。”她又美滋滋地吃了一口我手上的松餅,一縷頭發掉下,擋住了她的眼睛,還沒等她發現,我便幫她撩起,掖在耳後。她擡手抓起我的手,手心溫熱而有力量,嘴角一彎,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門輕輕推開,一個三角眼眼角微微上揚,頭發烏黑的年輕男子走進來,我一眼就認出他是托莉的弟弟喬治·吳,托莉一般喊他“喬吉”。

他的笑有些輕浮,我只想連連後退,想離他即將知曉的悲痛遠點兒。“我剛趕回來,”他有些接不上氣地說,“他們說我姐姐和你們一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