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翠絲 母親的日志

吃早飯的時候,他們在對講機裏講了攻擊演習的內容。一個清脆的女聲讓我們反鎖所在屋子的門,關好窗子,等待警報聲停止:“警報最多會響一個小時。”她道。

托裏亞斯神色疲倦,面容煞白,兩眼下都是很重的黑眼圈。他抓了一塊松餅,不時捏下一小塊,有時吃幾口,有時忘了往嘴裏放。

我們幾乎一覺睡到早上十點,大概是因為無事可做。離開了身後的城市,我們失去了派別,也失去了目標,現在我們無所事事,只是呆呆地等著什麽事情發生,可這沒讓我覺得自在,反而有些焦慮和不安。我適應了時時刻刻有事可做,有仗可打的日子。我提醒自己要放松。

“我昨天跟他們坐了飛機。”我對托比亞斯說,“你呢?”“我只是四處走走,處理些事。”他簡單生硬地說,帶著怒氣,“坐飛機感覺怎樣啊?”“簡直太棒了。”我坐在他的對面,膝蓋觸碰著他的膝蓋,“世界真是……比我想象中大得多。”他點了點頭:“我應該不太喜歡乘飛機,那麽高,想想都暈。”不知為什麽,我對他的回答隱隱有些失望,本希望他會後悔沒和我在一起,後悔沒和我一塊兒體驗這“翺翔空中”的感覺,至少他也應該問問“太棒了”指的是怎麽個棒法,可他竟只是說他應該不喜歡乘飛機。

“你沒事吧?看你這樣子像昨天沒怎麽睡覺似的。”

“可不是嘛,昨天發生的事太多了。”他用手捂著腦門兒說,“你總不能怪我為此心煩吧。”

“你想為什麽事心煩就煩好了,”我微鎖著眉頭說,“不過在我看來,你也沒必要這副樣子。當然,我知道你很震驚,可我說過,你還是你,和前天的你、以前的你相比,沒任何改變,管這幫人怎麽瞎扯呢。”

他搖了搖頭:“我不是在說基因的事,我是說馬庫斯。你根本不知道,是嗎?”這話像是責怪,可語氣聽著卻沒有責怪的成分。說完這話,他站起身,把松餅扔到垃圾桶中。

我感覺很受傷,很氣惱,我當然知道馬庫斯的審判了,剛一起床,周圍議論的就全是這件事,我總感覺他不會因為自己的父親不用死了而心煩,顯然我錯了。

我正想說些什麽,警報卻響了起來,把我的話擋在了口中。警報尖銳的鳴笛聽著有些刺耳,一時思考都有些困難,更別說動了。我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摸索著枕頭下面,掏出載有母親日志的平板電腦。

托比亞斯關上門,拉上窗簾,我們幾個都坐到了床鋪上。卡拉抓了個枕頭捂住頭;皮特靠墻而坐,雙眼緊閉著;人群中不見迦勒,他大概在鉆研昨天讓他神情飄忽的事情吧;克裏斯蒂娜和尤萊亞也不知去了哪裏,應該在探索整個基地,昨天吃了甜點後,他們倆就突然對這地方起了興趣,哪裏都想走一遭。我不想在這裏走來走去,只想讀讀母親對這裏的看法,她寫了一些關於基地印象的文字,說這裏出人意料的幹凈,說這兒的人總是在微笑,說她在控制室裏看視頻就愛上了那座城市。

我打開屏幕,希望母親的日志能屏蔽掉外面的雜音。

今天,我自願去城市裏。聽大衛說,分歧者正在遭受屠殺,我們必須派人阻止他們,不能讓實驗中的最佳遺傳物質就這樣浪費掉。這話聽著讓人有些不爽,大衛應該也沒別的意思,他的意思或許很簡單,若不是分歧者人數銳減,在發生大規模毀滅前我們是不會插手的,可這種事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就必須解決問題。

他說只讓我在那兒待幾年。我在這裏沒有家人牽掛,只有幾個朋友。我年紀也不大,安插在那個城市應該不費力,只需重置幾個人的記憶,我就成了無畏派家庭的孩子。我身上本來就刺著文身,若不是選擇無畏派,在實驗裏便無法解釋。唯一讓我鬧心的事就是明年的選派大典上,我必須選擇博學派,因為謀殺者就在博學派,可我怕自己不夠聰明,過不了博學派的考驗。大衛卻說這沒什麽關系,他會幫我篡改考驗結果,可我總覺得那樣做不公平。基因局覺得派別制度只不過是控制破壞的行為修正模式,並不是什麽大事,可城市裏面的人卻視它為生命,我不該玩弄他們所信仰的制度。

我在鏡頭中觀察他們已有幾年了,融入他們當中也沒什麽困難,說真心話,他們不一定比我了解那個城市。只不過傳送日志有些難,可能有人會發現我在跟一個遠程服務器通訊,而不是城市內部的服務器,今後的日子裏,傳到基地的日志可能少一些,甚至可能不傳。我以後必須將自己和自己的知識分開,可能這樣也不錯,一切都是全新的開始。

或許,這些改變正好對我有益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