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卷書來照日月

明文十八年六月二十一。

魯府。

魯侯與二人,正靜處在一間竹室之中,這竹室簡單,卻極是清幽雅致。

室中空無一物,只有一幾,幾上放著幾本經書,又有一個雨點花瓶,插著數株花,疏疏幾片,已是淡雅宜人。

琴聲流淌在室內,聲聲入耳,似是欣悅,又似傾訴,卻正是對面一位身著淡紫裙的少女,盤膝跪坐,青絲無風而動,素手攏、撚、抹、挑。

不一時,一曲作結,聲漸收止,余歌還在,魯舒蘭收回了手。

“好好好,你的琴藝,真是越發長進了。”魯侯哈哈笑地說著:“玄達道長,黃先生,你們以為如何?”

周圍一個道士含笑不語,如方信見了,就應該知道是當年從省城回鄉,半途遇到的那個道士,此時,這道士卻也變了樣,不動,就有那種濃郁的出塵之意。

“是不錯!”黃先生,正是大儒黃少陽,他對魯侯的話,並無意見,只是平淡的一句。

魯舒蘭卻彎腰行禮,為三人上茶,上完茶後,就有些黯然地退了出去,雖然她是魯候的女兒,但是有些場合,由不得她參與。

見她退了出去,魯侯才嘆了一聲,說著:“癡兒!”

三人於是品茶,端坐於一室,這時,初夏六月,陽光灑過走廊,茶香隱隱,一時間,竟然靜如無人,喝完一茶,魯侯終於拿起一本書來,說著:“黃先生,你對這本仁禮本意論,有何看法?”

方信自一月十六日開始,一直到六月二十日,整整一百五十一天的時間,便撰寫定稿,並且按照禮節,奉給了魯侯、黃少陽、以及程許之。

黃少陽平淡地說著:“這本書,李侍讀已經親自奉上給我,不過昨天我還沒有讀,但是今日早晨,卻已經讀過,正是程先生給我看的,據說昨日,程先生拿到了這書,才看完,就喜悅得簌簌發抖,等到全篇看完,直高呼妙哉,早晨特來趕來見我,稱之李睿為五百年來繼聖賢正統,讀書人的真種子!”

“那黃先生,您的意見呢?”

黃少陽斂容,先取出這書,念著:“聖賢語常而少語怪,語德而少語力,語治而少語亂,語人而少語神,何也,敬天命而盡人事,人非天,豈言天,人非地,豈言地,人非鬼神,安論鬼神是非哉?”

“是以君子之道,其根基在人,其功德在人,其盡性在人,以窮人世沉浮、升降、動靜、生死之理,惟大仁大禮於心,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天地之明莫大於日月,人道之理莫大於仁禮,吾不知天地億萬裏之高,吾不知仁禮千百世之繼,而成吾志者,唯其無悔無愧也,如此,端言可說仁禮,仁者愛人,禮者秩序,聖賢之道,人道之要,已在其中,當廣於萬世萬邦之人而說,陰受而陽施,以為教化,以開大道,興哉斯言!”

“天地之氣,集散無常,流轉百域,然持人道居其間,俯仰之間,天地蒼茫,人事轉眼已為陳跡,不能不以之興其敬畏,然死生雖可言大,功業雖有沉浮,持道而行,終其九死其猶未悔,尚不足讓君子畏也!”

“孔子說,吾寧知不可而為之,孟子說,雖千萬人而吾往矣,念此人道之志,養此浩然之氣,雖百十載,尤不知老之將至也!”

念完第一頁,放下書來回答地說著:“惟大仁大禮於心,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就憑這句話,就知李睿真真是百年難得奇才矣……原本經文考卷,我也自看了,是有可取之處,但是想不到一年不到,精進如此,此書一出,聖賢之意大明於世矣,此子才二十歲,真是天授英才……只是,其中言論精妙固有,立意也高,只是言辭之中,似還有一些未純未熟之意,實是讓吾迷惑,能寫到這步,本不應有此疏澀,不過,就算如此,也是數百年之書,當可以此名留青史。”

這的確說得中肯,方信的確已經大悟孔孟之要意,可以說,已經盡得其道,但是他畢竟才得道統不久,所以字句之中,還有疏澀,不過,這僅僅是文筆和字句上的毛病,與大旨無妨,等日後自然火候純化。

“年方二十,與字句之間還有疏澀,也屬正常,但是其中要意,雖非一脈,貧道還是佩服的,這區區一卷之經,不過三萬,卻已經自成氣象了。”玄達道士說著,有些感慨,在他的眼中,這區區一本三萬字的經書,卻不是單純的經書。

那是一片光明,皎潔之中,金色字符在旋轉,區區一經,就已光撒整個房間,使整個房間內陰晦盡消,這部經,的確已經得了人道之要,而受大氣數。

魯侯自是看不見這種氣象,但是他的確明白奇人異士所說的東西,沉吟了片刻,就笑地說著:“既然如此,本侯還真要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