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圈套

白石公墓。

前方一具黑色的棺木正在下葬,墓地前站著烏壓壓一大群人,身穿黑衣。

站在最前排的是一對年老夫婦和一名戴著面紗的女子,在那女子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四五歲大的金發小男孩。

“……通往天神的道路不可預測,因為他憐憫的本質,寄予在他的文字裏他的神話中,因為雖然天神給了我們消息,但我們仍有義務去解釋它,因為當我們張開臂膀時,大地收下了這個空虛無意識的軀殼,但現在這個靈魂已經遠離進入了永恒的光輝,正因為痛苦我們才找到生活的意義,和我們出生時的失去的優雅,有著無窮智慧的天神把答案教到我們的手中,正因為他沒有軀殼,所以我們的靈魂能在他的世界重生……”

牧師的聲音正在空中悠揚飄蕩著,抑揚頓挫。

年老夫婦和那年輕女子在悼告中低低啜泣不已,旁邊是他們的家人正在安慰他們,惟有小男孩牽著媽媽的手,顯然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四處張望著,似是在尋找著什麽。

距離墓地約五十米遠的一棵樹下,沈奕穿著大衣,一只手插在兜裏,一只手則捧著一叢白菊花。

輕輕嘆了口氣,沈奕正要將花放下,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很傷感的場面,對嗎?”

一名中年男人從不知何處冒了出來,他來到沈奕身旁站定,雙手插在褲袋裏,悠然說道:“離別總是最痛苦的,老人失去了孩子,女人失去了愛人,孩子失去了父親……一個人的死,帶來的往往是一群人的痛苦。”

“可惜卻無法逃避。”沈奕淡淡回答,他並未轉頭看這突然出現的男人,只是自語般地說:“人總會死,不管你有多麽不希望,這種事都注定了會發生……在我看來,人們對死者的哀悼,除了對那無法再見的容顏與歡笑的懷念外,還有就是對親人離去後,生活方式變化的無法適應,以及對死神來襲時的畏懼代入感。”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如此奇妙的理論,難道這就是一個軍火商的思維模式?一切都可以被量化與細分?”來人很驚訝地看沈奕。

聽到軍火商這個詞,沈奕終於回頭看去。

來人笑了笑,伸出手:“抱歉,忘記自我介紹了,伯納德·詹克斯。”

沈奕掏出右手與伯納德握了握:“你真人的聲音比電話裏要柔和些。”

“我會讓他們換個好點的電話的。那麽……”伯納德指指遠處人群:“既然來了,就一起為死者祈禱一下,祝願他能榮升天堂怎樣?還是你心中有鬼,不敢去面見死者,只敢站在這裏遠遠看著?”

沈奕笑了:“他的死與我無關,我為什麽要害怕?老實說,就算有關,我也沒必要害怕。”

“哦?這是為什麽?”伯納德來了興致。

沈奕回答:“因為正如你說的,如果他是因我而死,那他就是個好人,他注定將升入天堂。升入天堂可是一件好事……雖然我不知道那些主之信徒們為什麽總是為自己的親人將去侍奉主而痛苦流涕。”

“你這話可有點褻瀆天神了。”

“希望你不會因此把我抓起來。”沈奕笑道,說著他已拿著花率先走向墓地。

伯納德緊跟在沈奕的後面:“這就對了,走過去,站到死者的身邊,去看看那年輕的臉,看看那悲傷而無助的親屬,然後再用你那套升上天堂的方式來安慰自己,沈奕先生,問問自己你真的可以絕情到這種地步嗎?”

沈奕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伯納德,他緩緩道:“我知道你為什麽告訴我莫利死亡的消息,伯納德先生。但如果你覺得在這種場合下,你能找到所謂的……我的蛛絲馬腳的話,那我恐怕你會失望。”

他徑直來到墓前,棺木已放入墓內,卻尚未合棺。

死者就躺在棺材裏,閉著雙眼,神態安詳,仿佛長睡,墓地周圍來吊唁的賓客在做最後的憑吊。

他們將鮮花扔在莫利的身上,口中說著最後的祝詞。

然而沈奕卻皺了一下眉頭。

只是一瞬間,他就發現死者有問題——這不是莫利。

確切地說,死去的僅僅是一個長得象莫利的年輕人,但絕不是那天晚上的莫利警官。

這個混蛋,他竟然敢戲弄自己!

他猛回頭怒視伯納德,正想說什麽,突然意識到不對,只說了一個“你……”字就停住。

伯納德已湊了上來,笑道:“有什麽問題嗎?沈奕先生。”

沈奕看著這張笑臉,強忍下一拳揍他個滿臉開花的沖動,微笑道:“沒什麽。”

又轉過頭去繼續憑吊死者。

這個混蛋,他等的恐怕就是剛才的那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