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這點,對於柳夢潮來說,很重要。(第3/4頁)

人,終歸只是一個個體。靠著耳朵的聽力,靠著眼睛的視力,靠著遍布著自己全身皮膚的感觸,靠著鼻子上面兩個黑洞洞的洞去嗅,靠著嘴巴裏軟綿綿紅通通的舌頭去嘗,靠著身體下方的性器官去獲得性快感。

柳夢潮一直恐懼著,恐懼著自己身上這些反應的器官是否真的存在,恐懼著別人的身上是否和自己一樣都有著這些器官,恐懼著這些用來反射這個真實世界的忠實器官,是不是在自己產生意識以來,忠實地欺騙著自己?

如果自己見到的紅色並不是紅色,如果自己看到的人並不是站著走路,如果自己看到的天空並不是藍色,如果自己聽到的並不是聲音,但是這一切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當自己嘴裏說著藍色的時候,別人聽來便是紅色,當自己倒立著走路的時候,別人也正在倒立著走路,所以大家看起來都在直立行走,當自己對著天空說著藍色的時候,其實別人眼中是紅色的,從嘴中說出來的時候也是紅色的,但是到了自己的耳朵裏面,卻變成了藍色。

是不是真的是這樣?

如果人只是一個機器,器官只是自己錄入和錄出的工具,當這些工具工作的時候,唯一知道是不是存在,是不是工作的唯一證據,便只有別人的反饋。這種反饋能夠從書本,能夠從油畫,能夠從一切會動的,會發出聲音,會產生氣味,會讓人痛苦愉快的事物上反饋出來。

但是,如果這些反饋都是假的呢?

柳夢潮深深地低下了頭,將自己的黑色眸子藏在了自己無邊的恐懼裏。他的身子開始輕輕地顫抖了起來,無論柳夢潮願不願意承認,在他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開始,他便開始強烈的,無比強烈地懷疑著整個世界。

腦海中的思緒很短暫,似乎只是電光火石之間便會發生的事物。

所以在阿波羅第二聲冷淡平靜的笑聲響起來的時候,柳夢潮才剛剛結束了自己的思考,緩緩地擡起頭,制止住自己顫抖著的身體。

自己對於整個世界的懷疑,柳夢潮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為這是他最大最深的恐懼。

“但是,你雖然擊敗了我,你也輸了。”阿波羅的雙眼靜靜地看著柳夢潮,神情之間充滿了懷念的神色。這種神色在這個高傲的主神身上並不常見,只是現在卻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你失敗的地方有很多,我卻只想要撿一些要緊的事情講出來。柳夢潮的相貌,我想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會忽略。因為柳夢潮實在是太像,太像那一個人,幾乎像是從一個模子裏面制造出的兩個相同的機器。”

阿波羅說道這,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在那雙黑色的眸子裏面充滿了可以被稱作懷念與崇敬的神色。顯然,阿波羅懷念與崇敬的神色並不是對柳夢潮,而是對於那個長的與柳夢潮極為相似的人,那個被他稱作神的人。

“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是,柳夢潮就像是一個殘次品。在他那雙黑色的眼眸裏面,我看到了幾乎所有人類所不應該具有,但是卻不得不擁有的沒有必要的情緒。那些就像是垃圾堆之上飛舞的綠色蚊蠅一樣的感情,就是柳夢潮和他之間最顯著的區別。柳夢潮是一個殘次品,而神,卻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藝術品。”

阿波羅挑剔地看著柳夢潮,就像是一個挑剔地藝術家品評著藝術品。

“當然,每一件產品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你們處心積慮找來了神的復制品,找來了唯一能夠制約神的鑰匙,但是你,歐若拉,你卻忘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阿波羅說著,眼睛眯了起來,那眯起的眼睛之中充滿了冰冷與殘酷的目光,像是終於找出了藝術品瑕疵處的專家,冷酷無情地將贗品高高舉起,即將在地面上砸的粉碎。

“柳夢潮畢竟與神不一樣,他不可能完美摒棄自己的感情。而一個人擁有感情,就會有著醜陋的漏洞。因為這些感情都是建立在所謂的信任之上。因為信任,所以素不相識的人會成為朋友,因為信任,所以當被背叛的時候人們會憤怒,因為信任,所以人們願意傾訴,願意傾聽,願意憤怒,願意喜悅。人……按照神來說,本來就是孤獨的,當他們信任彼此的時候,才會感覺到自己的器官在忠實地履行著職業,才會相信自己曾經自己見過的世界便是真實的。人……離不開人。”

一長串的話,在阿波羅說來,仿佛是如此的雲淡風輕,卻又是如此的悠然自得。他甚至舒服滴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微笑了起來。

“神比你更加清楚地知道柳夢潮這個人,遠遠比你找到他之後了解的更加透徹。他願意成為主神代行者,不是因為對於力量,權勢,發泄以及欲望這些悲涼的情緒,而是因為一個簡單到了極致的理由。是因為那個叫做喬安娜的主神的火中,因為在那個小女孩的眼眸裏面,柳夢潮能夠找到,他一直恐懼,一直想要證明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