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出去 26 第一地堡(第2/3頁)

夏洛特還是不明白怎樣才能做到那樣。而且很顯然,她哥哥也並不知道。她再次扭進了發動機下面,試圖想象了一下人們生下來就被分配了職責,毫無自主選擇權的樣子。長子繼承父業,次子要麽上戰場,要麽出海,抑或被送去教堂;再小一些的男孩,便仍由其選擇;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人。

手中的扳手一滑,脫離了線纜支架——指關節“砰”的一聲撞在機身上。夏洛特咒罵了一聲,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見鮮血已經湧了出來。她吸了吸自己的指關節,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次不公平的經歷。她記得自己當時被派駐出去,感覺很是慶幸,慶幸自己生在了美利堅合眾國,而非伊拉克。不過是色子的又一次滾動而已。在地圖上畫出來的那些無形邊界,同這地堡的墻壁一般真實。畫地為牢,不可越雷池一步。你的命運終脫不出自己人、自己的領袖的算計,正如同電腦在計算著的命運一般。

她再次爬出來,試了試副翼。纜線已不再松動。無人機呈現出了夏洛特所能讓其達到的最佳狀態。她收起了那些不再需要的扳手,開始將它們一一插進工具袋中。就在這時,架子一頭的電梯突然傳來了“叮”的一聲響。

夏洛特呆若木雞。首先跳入她腦海的,便是吃的來了。“叮”的一聲,便預示著唐尼已經給她送來了食物。可是她哥哥的影子分明還在大廳下面晃蕩。

她聽到了電梯門滑動的聲響。有人跑了起來,好幾個人。一時間,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音驚天動地。夏洛特冒險朝著大廳下面喊了一聲唐納德的名字,隨即沖到無人機一側,抓起帆布,將它猶如漁網一般甩出去,蓋住了寬闊的機翼和散落的零件以及工具。必須得藏起來。把她的勞動成果,包括她自己都藏起來。唐尼肯定聽到她的喊聲了,他應該會藏得很好的。

帆布裹挾著空氣,猶如一個氣墊一般,垂到了地上,隨即空氣排空,癟了下來。夏洛特轉向了走廊那邊,想要跑去找唐尼,可就在這時,幾個男人已從高高的架子後面現出身來。她立刻撲到了地上,心想這下完了,肯定被看到了。沉重的腳步聲走了過去。她抓住帆布邊緣,輕輕將它舉起,將雙腿蜷縮到了身體下面,隨即一只肩膀和臀部用力,慢慢將身體扭到帆布下面,藏到了機身下。唐尼肯定聽到她的喊聲了。即便不然,他也會聽到腳步聲,藏進會議室的洗手間,或藏進浴缸。總之,就是找個地方藏起來。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在這下面。可這些人到底是怎麽進來的?哥哥說他之所以能進來,是因為他擁有最高權限。

腳步聲漸漸遠去,只見那些人徑直朝著倉庫後面而去,就像是早已成竹於胸一般。附近又傳來了聲音,是男人的說話聲。緩慢的腳步聲摩擦著地面,擦著無人機走了過來。夏洛特恍然聽到了唐尼的一聲慘呼,像是已經被發現。她肚腹著地,匍匐著,從無人機下面爬到了帆布的另一邊。說話聲漸漸低了下去,緩慢的腳步聲也已過去。她哥哥有麻煩了。她想起了幾天前的那段對話,在想他會不會是在電梯中被人認出來了,一名雜工看到了他。帆布下面的黑暗緊緊裹挾著她,讓她再次有了被拋棄的感覺,她覺得他已經被帶走。她非常依賴他。被鎖在這倉庫之中,即便是有他的陪伴,她也快瘋了,更何況沒有了他——她實在是不敢想象。

她將下巴擱在冰涼的面板上,雙臂滑向前去,用手背舉起了帆布。一片銀色的世界從下方露了出來。一雙雙靴子,離自己是那麽近,讓人不由得暗暗心驚。地面上的油汙味道清晰地傳了過來。前方,一個男子走路的樣子看起來頗為吃力,另外一名身穿銀色制服的男子正扶著他。兩人一起拖著腳步朝前走去,宛若一人。

在那兩人前面,一條過道突然間明亮了起來。頭頂上方,先前唐尼不願意打開的那些燈全都一齊亮了起來。眼見哥哥被人從會議室中拖了出來,夏洛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其中一名身穿銀色制服的男子,重重地擊打起了他的肋下。哥哥發出了幾聲悶哼,夏洛特只覺得那些拳頭就像是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樣。她放下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驚恐萬分。而另外一只依然撐著帆布的手已經顫抖了起來——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但又不得不去看。哥哥又被那人打了幾拳,但那步履蹣跚的男子揮了揮一只手。她聽到有一個孱弱的聲音命令他們停手。

那兩名身穿銀衣的男子聽話地將哥哥按在了地上。眼看著那名男子拖著似乎極為虛弱的腳步,一步步走進了那燈火通明的走廊,夏洛特立刻緊張得忘記了呼吸。那男子的一頭銀絲猶如頭頂的燈光一般,熠熠生輝。他一步步走得搖搖欲墜,身體倚靠在身旁那個年輕人的身上,而後者則將一條手臂環在他的後背上。兩人就這樣,一步步走到了她哥哥面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