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家園 40 第十七地堡(第2/2頁)

她一邊就著水壺喝水,一邊思索著這些瘋狂的行為。有水溢出來,順著她的下巴和胸口流下去。隨即,她想起了那些前來為這條中邪的隧道驅邪除祟的信徒——興許,他們是想親眼來看看這一惡魔的傑作。放下水壺,她轉向了父親,轉向了拉夫火把亮光中那個隱約的身影。

“溫德爾神父和他的人,”茱麗葉說,“就是那些……他們就是先前來的那些人嗎?”

“有人看到他們出了機電區,往上面去了,”鮑比說,“我聽說他們想要找一個地方做禮拜。還有一群人也到農場上去了,聽說那地方有東西在生長。很多人都擔心咱們在出去前到底吃什麽。”

“咱們吃什麽?”茱麗葉沉吟了一會兒。她很想告訴鮑比說他們出不去了,永遠也出不去了,一切都完了,所有他們認識的一切都完了……之所以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而其他人都不明白,是因為她曾進過這個地堡,曾踏過累累的白骨,翻過如山的屍體。她曾見過一個被毀滅的世界是什麽樣子,聽孤兒說過他那些黑暗的歲月,還從無線電上聽到這樣的事情依然在一次又一次上演。她知道那些威脅,而它們現在全都變成了現實,就因為她冒進的行為。

拉夫催促她再喝上幾口水,茱麗葉環顧身旁這一張張手電筒光亮中的臉龐,知道這些幸存者們還以為自己不過是碰到一些困難,而且還是暫時的。可事實是,這很有可能已經是他們剩下的所有人了,成功逃過來的這區區數百人,這些幸運地生活在最底層,以及從中段偏下位置跑來的那些暴民,還有那一群懷疑這個地方的狂熱信徒。而此刻,他們正猶如一盤散沙,以為只消在這兒堅持幾天或最多一周,而心裏唯一關心的便是如何在被救之前不被餓死。

他們依然不明白,他們已經獲救了,其他的人全都死了。

她將水壺遞還給拉夫,想要站起身。父親讓她別動,茱麗葉擺了擺手。“咱們必須去制止他們,不能再挖。”她說著,站了起來。衣服被壓在下面的那一面已經被潮濕的地板浸透了。肯定是某個地方漏水了,天花板上面以及相鄰的幾層想必還有積水,正在慢慢地往下滲。她突然想到,他們得把這些地方修修才行。不過她很快便意識到這想法是多麽不切實際。這樣的計劃已經成為過去了。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活到下一分鐘,下一個小時。

“他們在哪邊挖?”她問。

拉夫不情願地用手電筒光指了指。她拉著他一起走過去,然後停了下來,只見約米森,這位老水泵修理工,在一面寂靜的墻壁和幾台銹跡斑斑的水泵前蜷縮成一團,雙掌合攏,放在一條大腿上面,正在一邊抽泣,一邊注視著雙手,雙肩猶如水泵起落不停。

茱麗葉朝著父親指了指此人,走到他身旁:“老約,受傷了嗎?”

“我把這個保住了,”約米森號啕大哭起來,“我保住了這個。保住了這個。”

拉夫將手電筒照向了這名機械工的大腿,只見一捧代幣在他手中閃閃發光。想必是幾個月的薪水。一枚枚代幣正伴隨著他身體的移動,如同蟲子一般蠕動著,叮當作響。

“在那個亂糟糟的大廳裏,”他一邊抽泣,一邊吸著鼻子說道,“亂糟糟的大廳裏,所有人都在跑。我打開了放錢的抽屜。食品儲藏室裏有好多瓶瓶罐罐,還有這個。我保住了這個。”

“噓。”茱麗葉將一只手放到他顫抖的肩膀上。她看了看父親,父親搖了搖頭。看來是幫不了他了。

拉夫將手電筒光轉向別處。遠處,一名母親正在前後搖晃著身子,哭得呼天搶地。她懷中正抱著一名嬰兒,那孩子似乎沒事,一條小胳膊伸起來在要媽媽,另一只小手掌則在一開一合,但嘴裏卻沒有一點聲音。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每一個人除了手裏能抓的,什麽也沒能帶出來。約米森在為自己搶來的東西痛哭流涕。天花板上,積水在慢慢流淌,地堡在抽泣。充耳所聞,除了孩子們的哭泣聲,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