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恩塞爾(第5/8頁)

我饒有興致地猜想著他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他的存在固然令我痛苦不堪,可站在他的角度呢?他誕生後意識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人,正揮著石頭拼命地想把他的腦漿砸出來。而接下來,那些納庫麥人又會怎麽對付他呢?一開始他們必然堅信他就是我,因此在弄清到底是怎麽回事前,他肯定受了不少折磨。過去他總出現在我的夢裏,令我不得安眠。而現在,每天一睜眼,我就會想到另一個自己還陰魂不散,更別提那些人肯定在他心中灌輸了對我的刻骨仇恨:對穆勒的人來說,你是怪物。一旦知道你是誰,他們就會殺了你。但如果你為我們工作,我們會把你送上王位,你會讓所有人知道你不是別人的影子,你是你自己,你值得尊敬,或者令人畏懼。

他真的在領軍打仗嗎?可能吧,可能我的記憶也一並傳給了他。若真是如此,他就能在任何戰場上與我正面一較高下。因為他知道我的想法,甚至在我落子前,就能看出我的目標。為了這個,納庫麥人也會想盡辦法把他握在手心裏的。

但不管他此前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現在必然再次遭到背叛。瞬息之間,籠罩在他身上的光環全部消失無蹤。或許他們已經殺了他,或者他像我一樣絕望,因為我們已是整個西境最讓人恨之入骨的人。盡管他可能只是工具,而工具往往並無過錯。

每次想起這些,我就恨不得生生掐死麻寶麻瓦。

不能謀殺。我對自己說。不能殺人。我聽過了大地的歌謠,那是遠比仇恨更強大的力量。

每當這時,我會縱馬離開部隊,向前多跑幾公裏,躺倒在土地上,並與巖石對話。我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就只能讓巖石安撫我、治愈我,讓我平靜。

“他們釋放了克萊默人,開始把穆勒人販賣為奴。”一名最近加入軍隊的士兵恐懼地說道。這消息在部隊中掀起了不安的浪濤,大多數士兵的家人都在穆勒西境。那裏已沒人能保護我們自己的人民,克萊默人可能正為所欲為。我們的士兵開始偷偷溜號,逃向西南方他們居住的地方。部隊人數不斷縮水,派出去的斥候甚至根本不再回來。但我們還在盡力讓這支軍隊能繼續前進,我不得不要求父親停止士兵們外出執行偵查任務。

當我們距離大河灣只有三十公裏時,霍瑪諾斯帶來了重要的消息,而我們甚至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他。

“霍瑪諾斯,”看著那個瘋狂地驅趕馬車沿路趕來的身影,父親禁不住叫了出來,“霍瑪諾斯!這裏!”他放聲喊道,那名老醫生立刻朝我們奔來。我們止步,讓士兵們在路邊停下來休息。

“我們完蛋了。”霍瑪諾斯說道,“我一路跑死了好些馬匹,才趕在前面把消息送來。那些納庫麥人沒有中計,他們只把丁特和他的部隊派往海濱之城了,當你轉向西南時,他們剩下的部隊就一直趕在你們前面,現在就在前面五公裏左右的地方等著呢。他們在幾天前就已經抵達大河灣了。”

父親召集了他的指揮官們,命令他們讓手下準備好加速行軍。

“我們和他們戰鬥,然後擊敗他們!”哈金特堅持道。

“我們必須逃跑並活下去。”父親回答道,哈金特憤怒地轉身就走。

部隊準備轉進時,霍瑪諾斯講述了他逃亡的原因:“他們想奪走我們的一切,所有數千年來的實驗和研究成果。我絕不能讓那些住在樹上的猿人爬到我們頭上去。”

我決定不告訴他,那些住在樹上的猿人發明了超光速的空間旅行技術。

“所以我給所有完生體下了毒。”霍瑪諾斯說道。

父親大驚失色:“你殺了他們?”

“他們至少能換五噸左右的鋼鐵。恩塞爾,我不能讓那些黑鬼們得到他們。所以我才下了毒。現在,他們別想拿哪怕一根小指頭去換鋼鐵了。”

我想起自己有五條腿兩個鼻子時,還牢牢相信自己是人。可現在,那些和我一樣的完生體,就這樣被屠戮殆盡。但我什麽都沒說。

“我還把圖書館帶走了。所有那些重要的記錄、理論,都裝上馬車拖來了。”他說道,“剩下的就一把火燒掉。丁特的人忙著管理城中的大小事務,沒人想到要看住我這把老骨頭。”

“幹得漂亮!”父親說道,霍瑪諾斯因這誇獎而喜形於色。

“這些書可解決不了我們眼前的問題。”我說道,“接下來怎麽辦?”

“哈金特想要作戰。”父親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

“哈金特滿腦子都是他的個人英雄主義。”我說道,“但我們知道他為什麽做出這樣的選擇。丁特的人擋在了我們和大海之間,北邊的易普森人也不會接納我們。他們害怕觸怒納庫麥人,不會放任我們進入國境的。我們無路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