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風之子

我在真實時間下返回了庫庫艾。幾個年輕的庫庫艾人不知道我是誰,跟我玩起了快速時間流的遊戲。我不禁笑了起來,輕松地與他們的時間流割裂開來,保持在真實時間裏。他們嘗試了好幾次,卻仍沒法把我拽進他們的時間流,不免擔心起來,跑去找年紀更大、技術也更好的人了。“知一切者”就這麽出現在我面前了。

“飲湖者!”他一看到我就笑著伸出手,大吼道,“你一去就去了這麽久!我的笨學生!你離開後,我教導其他學生時,都拿你當反面教材來著。你竟然離開了這麽久!當然我算不準時間,可那真是好久好久了,你這個老渾蛋!來吧來吧來吧!快點來!”

我們加快了速度。這個胖庫庫艾人興高采烈地在前面引路,我跟在他身後一路前行,呼吸著森林的空氣。我並不覺得森林是自己的故鄉,但這森林是我父親的葬身之地,這裏還有愛我的人;我是他的兒子,是她的情人。這世上與我關系最深的兩個人,都停留在這森林裏了。

我提到薩拉娜的名字時,“知一切者”有點疑惑。“人柱。”我不得不提醒道。他笑了起來:“啊,她啊,她真是不可思議。以外人而言,她學得不錯。我們不再叫她‘人柱’了。你知道嗎?現在我們叫她‘石頭’,‘石頭’女士。因為她一直用最慢最慢的時間流站在那兒,你想見她嗎?”

我想見她嗎?直至站在她面前,我才發現自己是那麽想見她。我已經離開了六年的時間,以真實時間而言,也有三年了。她還像我最後離開時那樣站在那兒,手仍伸向半空,像要挽留我。最後的話語仿佛剛剛脫口而出,嘴唇還半張著,眼中的淚水剛剛溢出,第一滴淚水還在順著臉頰往下滑。

我看著她,覺得自己只離開了一小會兒。六年時光給我留下的一切創傷仿佛都不翼而飛。我慢慢走近她,一邊放慢自己的時間,直至慢到我從未體驗過的地步,直至身邊的樹都像是變成了幻影。她的眼淚開始滴落,她看見了我,她臉上的絕望變成了希望,她說:“蘭尼克,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這樣永遠年輕下去。帶我一起走吧。”

她擁抱了我,我抱緊了她,親吻著她濕漉漉的面頰。“我已經離開了六年了。”我說道。

“別說了。”

“我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

“我不再是原來的我了。”

她只是吻著我:“可在我眼中,你從未改變過。” 我都笑了起來,然後一道從慢速時間流中切了出來。世界不再是一片幻影,我們又回到了庫庫艾。我們身邊聚集了幾百個人,我卻連一個人都認不出來。

“你們為什麽要看著我們?”我問道。

“因為,”一個胖子說道,“我們聽說‘石之戀人’開始切回真實時間了。我們想看看。”

“石之戀人?”

“我們的人出生、變老、死亡,過那麽一輩子,你們倆才移動那麽一兩寸的距離,或者微笑一下,說一兩個字。你看起來那麽嚴肅,像是要把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刻在石頭上一樣。一點都不好玩。但人們開始學起你了,開始尋找生活的意義了。一切都變得復雜了。”

“多久了?”我問道。

“兩三百年吧。我猜。”他說,“但我想,現在你要變回普通人了。”

“我希望是。”我說道,薩拉娜笑了起來。

我們離開了森林,一路向東,直至抵達布靈頓,繼而抵達在布靈頓東部半島最東端的亨平。在過去的幾個世紀裏,這裏什麽都沒有改變。一個新的領主占據了巖石堡壘,他稱自己是巴頓的子嗣。格林和薇蘭的房子已經變成了花園,邊上幾米處矗立著一棟新房,但居住在裏面的人已經和他們毫無關聯。但這裏的人民仍然貧苦不堪,沉默寡言卻心地善良。

薩拉娜和我在海邊建起了一棟土房,我把自己學會的一切教給了她。過了一段時間,一個牧羊人跑來看看我們在幹什麽。我治好了他的關節炎,而薩拉娜治好了他生病的羔羊。於是,他們都知道我是誰了。他們叫我“風之子”,叫薩拉娜“風之子的妻子”,而後簡化成“風女士”。亨平的人民愛我,而我也愛他們。“風之子”的傳說仍然四處傳頌。人們述說著他如何從天而降,與格林和薇蘭一同生活,治好了人們的病痛,盡全力幫助所有人,直至有人把消息傳到了巖石城堡的領主耳中。“風之子”就此消失不再回來。這一次,他們發誓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住在那兒的時候,巖石城堡裏的貴族一直沒能找到我們。

亨平人變老,死去,但卻並不因為我和薩拉娜青春永駐而感到奇怪。我們治好了人們摔斷的腿,然後又治好了他們的孫子的病痛,又幫助了他們孫子的孫子。這裏的時光奔湧一如平川,但卻令人倍感幸福。薩拉娜和我決定不久後就要養育孩子。等我們有孩子後,就不再保持青春,而是慢慢變老。等我們的孫子成長起來時,他們的祖父母不應還是那麽年輕,更不應該永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