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尾聲——死者代言人(第6/8頁)

它們對我了解到什麽程度呢?安德很想知道。它們知道我常常想著死亡嗎?它們知道我並不害怕死亡嗎?它們知道就算我害怕,這種恐懼也不能阻止我將這面鏡子從墻上扯下來嗎?

他走向鏡子,將它拿開放到一邊。沒有毒蛇沖出來,後面只是一個空穴,裏面擺著一個白色絲繭,少許被磨損的絲線散落得到處都是。這是一只蛋?不。它是一只蟲族女王的蛹,已經和雄性蟲人交配過,正準備孵化,繁衍出數十萬新蟲人,包括少量女王和大量的雄性蟲人。安德可以看到長得像鼻涕蟲一樣的雄性蟲人黏附在黑暗過道的墻上,而成年的蟲人正把剛出生的蟲族女王送到繁殖室;每個雄性蟲人依次與它交配,它們在狂喜中抽搐著身體,然後死去,掉落在過道的地板上幹枯萎縮。爾後,新女王躺在老女王面前,這是一位華麗的蟲人,身上覆蓋著兩片微微發亮的羽翼,雖然它們早已失去了飛翔的功能,但依然象征著權威與尊嚴。老女王吻了吻它,它的唇上有一些溫和的毒藥,新女王沉入睡眠,老女王用腹部分泌的羽絲把它包裹起來,向它祝福,賦予它偉大的使命,去領導一座新的城市,一個新的世界,誕生出更多的蟲族女王和更多的世界。

我怎麽會知道這些事,安德想,我怎麽能看到這些情景,它們就像一直儲存在我的記憶裏。

似乎是為了回答他的疑問,他看到了他第一次與蟲族艦隊作戰時的情形。他曾在模擬器裏看見過,但這次他是從蟲族女王的眼裏看著它,通過它的多只復眼看著這一幕。蟲族將艦隊集結成球狀,然後人類可怕的戰機從黑暗中沖出,“小大夫”帶著炫目的光芒毀滅了它們。他能體會到蟲族女王那時的感覺,從它的戰士眼裏看到死亡迅速逼近,它們知道自己無法逃脫。然而,它的記憶裏沒有痛苦和恐懼。它只感到悲傷,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在它看到人類前來消滅它們時,它並沒有想到這些詞語,但安德明白它的意思:他們沒有原諒我們,它想,我們一定會被殺死的。

“你們如何才能重生?”他問。

在絲繭裏的蟲族女王沒有回答他;但當他閉上雙眼冥想時,他的腦中出現了新的情景。把蟲繭放到一個陰暗清涼的地方,那地方要有水,使它免於幹枯。不,不僅僅是水,水裏必須混入一種特殊樹木的汁液,還要保持溫熱,孵化進程將會在繭裏發生。然後等待著,幾天或幾周,幼蟲會在裏面發育成長。爾後,當蟲繭變成深棕色時,安德看到他自己打開了蟲繭,把發育成熟的小女王抱了出來。他看見自己牽著它的前肢,扶著它從出生地走到棲息處,那地方地表柔軟,用枯黃的葉子鋪在沙石之上。然後我將重生,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就好像蟲族女王在和他說話一樣。然後我將蘇醒過來,繁殖出數萬個子孫後代。

“不,”安德說,“我不能這麽做。”

他感到從蟲族女王身上傳來的痛苦。

“你的孩子對我們人類來說是個噩夢。如果我令你蘇醒,我們將不得不再次殺死你和你的孩子們。”

他讓自己的腦子裏閃現出數十幅人類被蟲族屠殺的圖像,圖像中的人物帶著強烈的悲痛,他無法忍受的悲痛。他替他們擦去了眼淚。

“如果你能讓其他人類感受到我現在的感受,或許他們會原諒你。”

只有我,他驀然想到。只有我才能和它們交流。它們通過“安塞波”找到了我,隨之進入了我的頭腦。從我在噩夢之中所經歷的痛苦裏,它們了解了我,即使我的時間都花在竭力摧毀它們上。它們知道我對它們的恐懼,但它們也明白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屠殺它們。它們花了幾個星期為我建造了這個地方,建造了巨人的屍體、操場,還有“世界盡頭”的懸崖,使我能通過自己的眼睛發現這個地方。我是它們唯一了解的人,它們只能和我交流。我們與你們一樣,一股思維波閃現在他的腦中。我們的屠殺不是故意的,當我們明白曾造成對人類的傷害之後,就再也沒有計劃過新的入侵。我們以為自己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命,直到遇上你們。我們絕沒有想到不能接收別人思想的個體生物也是有智慧的生命。我們怎麽會知道?我們本來是可以和平相處的。相信我們。相信我們!相信我們吧!

他把手伸進洞穴,取出蟲繭。它帶著神聖的光華,蘊含著一個偉大種族的所有希望和未來。

“我會帶著你。”安德說,“我將周遊世界,直到在適當的時間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讓你安全蘇醒。我會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們的人民,或許他們也會原諒你,就像你原諒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