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希貝拉一家

米羅,這回如果你在場該多好。雖說我語言方面比你強,但我真的弄不懂這些話的意思。你知道新來的那個豬仔吧,叫“人類”的那個,我好像看見你回去參加審議表決之前跟他說過一會兒話。曼達楚阿告訴我,他們之所以叫他“人類”,是因為他非常聰明,像個孩子。當然,我很高興他們把“聰明”和“人類”聯系在一起,或許他們以為我們喜歡被當成孩子寵著。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曼達楚阿還說:“他才學會自己走路就能說話了。”說這話時,他的手比畫了一下,離地面只有10厘米高。在我看來,他這個手勢是指“人類”學會說話走路時的高度。只有10厘米!當然,也許我完全理解錯了。你當時真該在那兒,親眼看看。

如果我是對的,曼達楚阿真是這個意思,這將是我們第一次掌握了一點有關幼年豬仔的資料。假如他們開始走路的時候只有10厘米高——而且還能說話!那麽,他們的妊娠期一定比人類短得多,許多身體方面的發育必須在出生之後完成。

接下來就更不可思議了。他湊近我,好像告訴我的是不應該透露的信息。他告訴我“人類”的父親是誰。“你的祖父皮波認識‘人類’的父親,他的樹就在你們的大門附近。”

他是在開玩笑嗎?魯特二十四年前就死了,對不對?也許這只是某種宗教方面的事兒,選一棵樹當成孩子的父親。可曼達楚阿說這話時仿佛在透露一個天大的秘密,我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事實。難道他們會有長達二十四年的妊娠期?或者,“人類”必須花二十幾年時間才能由一個10厘米的小東西長成我們看到的成年豬仔?又或者,他們把魯特的精子存在某個地方的一個小罐裏?還是另有蹊蹺?

這個事件非常重要。在人類觀察者認識的豬仔中,還是第一次有人成為父親。而且居然是魯特,那個遭到同類屠殺的豬仔。換句話說,地位最低下的豬仔——哪怕是一個被處決的罪犯——居然被其同類稱為父親!這意味著,與我們打交道的豬仔並不是被拋離主流的弱勢群體,盡管這一群中有些成員已經十分老了,甚至認識皮波,他們也還是可以成為父親的。

還有,如果這一群體真的是地位低下的弱勢群體,像“人類”這樣的被公認為頭腦出眾的豬仔,怎麽會被扔進這一夥裏?我相信,我們長期以來大錯特錯了。這不是一群地位低下的單身漢,而是一群地位很高的年輕人,其中有些大有可能在部落中出人頭地。

你還跟我說你替我難過,因為你要去參加審議表決,而我只能留在家裏撰寫通過安塞波發送出去的官樣文章。你可真是滿嘴噴——那個,排泄物!(如果你回來時我已經睡著了,叫醒我,給我一個吻,好嗎?這是我今天掙來的。)

——歐安達致米羅的個人備忘錄,

根據議會的命令從盧西塔尼亞文件集中沒收,

在以背叛和瀆職罪名起訴

盧西塔尼亞外星人類學家的審判中作為呈堂證物

盧西塔尼亞沒有建築公司。一對新人成家時,他們的朋友和家人會一起動手,為他們建一幢住宅。從希貝拉一家的宅子上就能看出這一家子的歷史。最前面的老房子是用塑料板在混凝土地基上建的,隨著家庭人口增加,房子也不斷添加,緊挨著從前的房子,最後在山坡前形成一長排一層高的房子,總共五套,各不相同。最新的房子是全磚房,墻壁砌得筆直,屋頂覆著瓦。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美學追求。這家人的建築全是自己用得著的,別的一概沒有。

不是因為貧窮。安德知道,在這樣一個經濟控制得很好的殖民地並沒有窮困現象。沒有裝飾,沒有個性特征,只說明這家人對自己房子的輕視。在安德看來,這表示他們對自己也很輕視。回家之後奧爾拉多和科尤拉一點也沒有放松的跡象,毫無大多數人回家後的松弛感。要說有什麽變化,那便是他們戒心更重了,不再嬉笑。這座房子好像附著微妙的重力,他們越靠近,步履就越沉重。

奧爾拉多和科尤拉直接進了屋,安德等在門口,等著主人招呼他進去。房間半開著門,奧爾拉多走進走出,一句話都不和他說。安德望見科尤拉坐在前屋的一張床上,倚著身後光禿禿的墻壁。屋裏的四壁沒掛一點裝飾品,一片慘白。科尤拉的臉也和這些墻一樣,沒有任何表情,眼睛雖然一眨不眨地盯著安德,但眼神中卻沒有一絲跡象可以說明她知道這裏還有他這麽一個人,自然更沒有做出一點請他進屋的表示了。

這幢房子裏彌漫著某種瘟疫。安德試圖理解從前的娜溫妮阿,看她的性格中有哪些自己看漏了的特點,讓她甘於住在這樣的地方。難道二十二年前皮波的死掏空了娜溫妮阿的心,讓她的心靈枯槁到這種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