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紅墻宮裏萬重門

哪怕不是第一次來到皇宮,沈煊依舊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這重重宮闕之中陣陣威嚴之意。

而這種壓迫感覺在靠近內殿時,愈發的感到明顯了。沈煊明顯察覺到,一旁的藍大人呼吸聲都輕了些許。

兩人躬身立於殿外等候天子傳召。

或許是由於政務繁忙之故,沈煊二人足足候了半個時辰,這才有內侍姍姍來遲。

“兩位大人,快些請吧!”

過來通報的小公公笑的一臉和氣,語氣態度並無絲毫怠慢之意。仿佛瞧不見身旁那位老大人眼中的鄙夷。

對比當日新科進士所遭受的種種,沈煊不由感慨,能走進這權利中心的人兒,果然都是個人物。

來之前,二人便已被通知了今日的課程,沈煊史學出眾這在翰林院已經是眾所周知了的。因而此次被分到主講《左傳》的任務,一旁的藍大人倒是跟《孟子》死磕上了。

這位藍大人在翰林院也著實是個奇人,據說對方不到二十便已是進士之身,然而直至今日,依舊在侍讀之位蹉跎。

且次次倫值,似乎總與孟子有些不解之緣。

兩人很快便依次坐好。這還是嘉明帝當初留下的規矩。後代朝廷為顯出尊師重道之意。約定俗成,當今是需要給講學的翰林們親自賜坐。

這可讓沈煊心中放下了許多,既然要做出尊師重道的模樣,只要不犯什麽原則性的錯誤,自然便不會對他們過於苛責。

這可比起某個朝代強多了,起碼不用下跪著給“學生”講課。

屁股著地之後,可能是踏實了一些,沈煊緊張感反倒是去了不少。

又因著準備充分,講起書來也算頗為順利。

沈煊所講史事,可能是因著後世思想蓬勃的原因,評價一向頗為中肯,實在。甚至有些觀點甚至連天成帝都!都頗為欣賞。

一旁的藍大人則已經是習慣成自然了。翰林院時,沈煊一直覺得這位藍大人講課做事兒總有股子迂腐勁兒。

然而這回兩人同值,沈煊倒是不禁佩服起對方來了。

論一個人如何將自個兒的存在感調至最低?

明明兩人一同站在案前,然而陛下此時卻是幾乎所有的重點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明明對方一直在開口,然而卻總能讓人下意識的忽略了去。

就連沈煊都差點忘了對方這個人兒了。

怪不得當初行儉兄聽到“藍大人”之時,臉上的表情這般奇異。就差把同情二字寫到臉上了。

沈煊“…………”

本朝日講規定:講讀完畢後,“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皇帝習讀之暇,遊息之間,時於內殿召見,從容宴語”

身為新人,對方又是這般德行,這值夜的夥計自然又被分到了沈煊身上。

夜裏,沈煊的生物鐘一向守時,此時一口冷水下肚,這才勉強控制住洶湧的睡意襲來。

內殿燈火通明,透過門間的間隙傳了過來。沈煊守在外殿,依稀還能聽到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當今果真是個在勤政不過的君主!”

沈煊心中嘆息不過兩秒,下一瞬,便見著一位身著靛藍色太監服飾的內侍走了出來。看對方這副打扮,品級應當比早上那位還要高上一級。

沈煊很快便肅其了面容。

待沈煊走進之時,只見玉案之上已經頗為整潔,一旁的帝王卻是單手靠在了桌台之上,瞧著倒是極為慵懶的模樣兒,然而一雙眼睛,卻是明明滅滅,難辨喜怒。

帝王手邊兒半個孩童高的奏折整整齊齊的堆了兩絡。唯獨其中幾本,零零散散的散在地上。

好巧不巧的事,沈煊進來起沒能注意,此時他右腳邊兒上正好便有一本。甚至這本奏折之上,還印有!有他的腳印一枚。

這本奏折全然是向上翻開了的,依著良好的視力,沈煊依稀看到了幾個大字。

“巡鹽禦史”

沈煊心中大致明悟。上次的事端雖漏掉了罪魁禍首,然而其爪牙終究被砍下來了些許。

哪怕前兩屆禦史均是不得善終,甚至官職本身品級不高。但耐不住實權大啊!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然而三年巡鹽史,其財富又何止數十萬之數。更甚者鹽業之暴利,江南一脈少有不曾牽扯在內的。若是換上了讓人,怕是那些人覺都睡不好了。

就如那位方才才被沉冤得雪的齊大人,可不就是嚴重礙到了那群人的眼,這才身首異處,甚至連妻兒都未曾放過。

只是現在情況擺在眼前。

撿,這些奏折一看便是被揮落在地,其中必然有觸怒當今之處。不撿,這腳印兒這般氣勢洶洶的附著其上,這些奏折可都是要批復後分發下去的。

而此時高坐之上的帝王仿若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身子後靠,兩只手隨意的搭在一旁,好似愈發的放松了起來。眼神兒卻好整以暇的瞧著這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