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畫師升職手劄(八)(第2/4頁)

驁公子身上的血腥氣太濃,倘若尚公主,殿下一個嬌弱的小姑娘哪裏受得住他予取予求。

何況撮合張驁與殿下是太後娘娘與堂老爺堂夫人三個人的意思,張老太君對此一無所知。

張氏一眾小輩裏屬張驁最有出息,本朝律法規定,無論之前如何顯赫,一旦做駙馬,官階皆不可超過三品。

門庭衰落是豪族心中最擔心的大事,張太君擔起光復張氏門楣的重擔,不會允許太後娘娘任性胡來。

盡管殿下得先帝盛寵,下旨允諾殿下出嫁後食邑兩千戶,然而爵位越往下傳就被盤剝得越小,長公主府遲早得坐吃山空。

於情於理,葉大人才貌雙全,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可惜太後極其厭惡他。

浮笙垂下眼簾,無聲無息退至一邊。

謝嫣抽出一片綿軟的白絹,她蘸了點水,如先前一般送入他掌心。

“老師的右手不經意會染上雜色,雜色沾到畫冊上只怕易惹出麻煩。泠嫣著人備下了白絹,往後由齊安盯著便無大恙。”

手心被人塞入了什麽物件,葉之儀下意識反握住。

他頃刻回過神來,謙恭頷首:“多謝殿下。”

一點滑涼東西混著白絹被他捏住,葉之儀以為是她手上的畫筆,正要隔著白絹一同接過。

白絹被他挑開,那支筆的觸感更加真實。筆身溫軟滑膩卻過於纖細,他因為眼盲,畫院特意將他所有的畫筆都換成形態各異的雕花,他所有的筆裏,不曾有這種筆身光滑的。

他忽地松開那支筆,掩唇咳了幾聲,耳廓外側迅速爬上一層淡如薄煙的緋色:“微臣失禮。”

被他握住的食指依稀還殘留一絲紫檀木的顏色,他俊秀眉眼間攏了尷尬意味,身板卻挺得筆直,謝嫣壓抑著笑腔安撫他:“無妨。”

葉之儀教她如何勾勒出流暢線條,然而謝嫣附身的這具宿體還未出閣,年歲太小故而手力不穩。

當筆尖的墨汁再一次灑滿整張宣紙,一旁的齊安終是忍不住破功:“靖安殿下,這是筆,不是姑娘用的胭脂水粉!”

浮笙護主心切,叉腰刺他道:“你怎知是胭脂水粉難不成你用過”

兩個人一對眼少不得吵吵嚷嚷,葉之儀只瞧了和浮笙爭得臉紅脖子粗的齊安一眼,齊安頓時耷拉下腦袋,剜著浮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樣。

謝嫣調整了握筆姿勢,艱難地在宣紙上慢慢爬行。磕磕絆絆之余,葉之儀擡高手腕,懸空捏住她的筆尾。

他的力道遠遠大過她,指尖微旋間引領謝嫣筆走遊蛇。

葉之儀的廣袖垂至桌案,露出一截修韌挺闊的腕骨。

滿袖的墨香拼命往謝嫣鼻稍鉆去,謝嫣心不在焉在他力度之下畫了一朵臘梅。

葉之儀緩緩放開筆尾,筆尾飄搖的紅繩自他手心跳開,他耳廓上的霞色消失殆盡,雙目虛虛看向謝嫣:“殿下不妨回去多練練手力。”

謝嫣清聲應是,她話音剛落,月洞門外有綠色官服的人抱了成堆畫像見禮:“下官拜見長公主。”

謝嫣緊緊盯著他懷裏的那摞畫像,嘴巴一張免了他的禮。

綠衣官員:“陛下遣人送《四時山居圖》過來,畫院裏都等著大人去接旨。正巧秀女的畫像亦都繪制完畢,大人不如先行凈手焚香接旨,再來查驗”

他有公務在身,謝嫣也不作久留,開口說要告辭。

她假意慢吞吞走出葉之儀當值的隔間,等葉之儀拄著拄拐離去,她又折回房裏。

在房裏等候他回來的綠衣小官提筆俯視桌上畫像,他翻出一張畫像,落筆似乎添了幾筆。

謝嫣止了浮笙的唱喏,揚起語調:“大人可否借秀女畫像一觀”

他被謝嫣這突然的一聲嚇得差點撕了畫,僵硬地擡起脖頸,神情慌亂無比:“殿……殿……下怎的突然回來?”

謝嫣對他的所作所為狀似無意,她拾起一張畫:“本宮還有幾個哥哥不曾婚配,母後說要本宮替她留心。剛剛走到畫院門口才堪堪想起來,不知大人可否賞個人情”

“不敢、不敢,殿下在此盡管閱覽,”經她一嚇,小官心虛不已,忙不叠遂她的意,他轉身搬來軟凳請她坐下,謝嫣趁此機會從硯台裏沾了點赫色丹青。

她一頁頁翻著畫像,果然在最中間搜到樓蔓的。

葉之儀沒有應她的要求,給她畫像的畫師只是畫院中最普通不過的。

畫師畫得一般,也沒有刻意抹黑她,謝嫣端詳許久,最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端秀長眉下方輕輕點了一點。

仕女圖裏的樓蔓發髻高盤五官端正,氣度卻沒叫畫師給畫出來。一粒小小的痣隱在眉下,定睛看去便能發現端倪。

謝嫣佯作品鑒各女子的不同,又翻開幾頁畫像才罷手。

“今年的秀女個個出類拔萃,母後瞧了定會歡喜……此番有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