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福建暗流(上)(第3/4頁)

——沒辦法,明朝就是這麽一個自己把自己玩死的作死王朝,整個國家所有的負擔都壓在農戶身上,養官養兵的一切耗費,從朝廷到地方官吏的私人好處也要從農戶頭上壓榨,如此一層層壓下來,百姓不堪重負,紛紛破產,他們的土地被不交稅的士紳豪強吞並,能交稅的人越來越少,還沒有破產的農戶就要負擔越來越重的稅賦徭役。這麽惡性循環下去,一邊是國家無稅可收,財政破產,一邊是農戶揭竿而起,烽火遍地。

在原本的歷史上,由於南方各省好歹相對富庶一些,各路地主縉紳的家丁也比較給力,承受得起長期作戰的消耗,再加上南方山巒起伏,道路坎坷,起義軍難以長途機動作戰,所以南方起義軍的發展形勢不如北方,雖然一直沒有被徹底撲滅,但也被基本壓制在避居深山、結寨自保的程度,沒有掀起什麽大浪。偶爾有鬧得大的,也不過是千把人在城外武裝遊行一番,官兵一到,這些人就散了。

但在這個時空,因為黃石和熊文燦的連番鬥法,福建省內大多數比較有戰鬥力的官軍和地主團練,都在跟福寧軍的私鬥廝殺之中被相繼殲滅。剩下的武裝力量也要跟以福寧軍為代表的“澳洲人勢力”展開爭鬥,根本顧不上內陸山區的農民起義軍,形成了兵力真空。而以黃石為代表的穿越者勢力,同樣也存著養寇自重的心思,一度給閩西各路農民軍提供了不少支援,甚至直接插手進去扶植勢力,結果就導致閩西農民軍的作戰能力大幅度飛躍,從崇禎二年開始,福建內陸的長汀、沙縣、古城、寧化等地相繼陷落。在崇禎四年二月,一支福建起義軍更是攻破了贛南的瑞金縣,把戰火又一次燒到了省外。

到了這個時空崇禎五年的時候,大明帝國南方的贛南、閩西、粵東北山區,東到沙縣、西到贛州,大致就是相當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工農紅軍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和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那麽大的一塊地方,已經基本脫離了明朝官府的掌控,陷入了“群盜蜂起,各據州縣山寨”的全面混亂狀態。如果不是這些起義軍被群山阻隔,彼此互不統屬,一盤散沙,那麽整個南方恐怕都已進入了他們的攻擊範圍之內!

面對這樣的局勢,福寧軍的存在,反而成了福建官府能夠生存下去的一大靠山——在自身武力都被打垮的情況下,如果沒有福寧軍震懾“閩西群盜”,反而把福寧軍逼得嘩變作亂,順便惹上了在閩海勢力龐大的“澳洲人”的話,面對叛軍、海盜和農民軍的三面夾攻,只怕連省府福州都要守不住了。

屆時福建全省陷落,勢必震動天下,他這個福建巡撫不管怎麽樣想,恐怕都是難辭其咎,鄒維璉自己橫死於兵災還是小事,只怕是事後追究罪責,連他的門生故舊和老家的族人都要一起跟著倒黴!

更要命的是,即使鄒維璉不惜賭上性命報效朝廷,與黃石這個跋扈藩鎮為敵,眼下的他也得不到朝廷的任何支持——因為大淩河之役在年初最終慘敗,朝廷靡費巨資打造的上萬關寧鐵騎,居然集體投降後金,惹得皇帝震怒。遼東督師孫承宗和內閣首輔周延儒已經一齊引咎辭職,從此倒台下野,退隱回家。

如此一來,東林黨在朝堂之上的勢力遭遇空前重創,還受到了崇禎皇帝的厭棄,聲勢大不如前。而其它派系出身的禮部尚書溫體仁,卻趁機晉升為新任首輔,眼看著一場針對東林黨的反攻倒算在即——溫體仁此人一向氣量狹小,為人奸佞,之前就對周延儒表面奉承,暗底裏謀奪其首輔之位。在當時的朝廷裏,只要混過幾年的,大致都知道溫體仁的本性,換句話說,都知道他是個小雞肚腸的整人專家。

偏偏鄒維璉不僅是東林黨出身,在黨爭之中跟溫體仁是政敵,甚至個人還跟他有私仇……更何況,於公而言,隨著大淩河之戰的慘敗,整個北方的邊防都搖搖欲墜,遼東建奴的一支偏師已經破關南下,在北直隸四處橫行!在這種帝都告急的情況下,無論是皇帝還是內閣,都不會希望在南方挑起新的戰事。

總之,鄒維璉很清楚,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強行對付黃石,恐怕非但得不到朝堂之上的助力,反而會被溫體仁這個老仇人掌控的內閣倒打一耙,扣上一堆罪名,甚至將他革職下獄,給黃石出氣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他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福建巡撫,還折騰個什麽勁兒?能熬一天是一天吧!

好歹如今這局面還能勉強維持,福州市面上基本也算安穩,而且福寧軍雖然勾結海寇、跋扈驕橫,但至少沒有扯旗造反的打算,每年的官稅還是基本能夠如數上繳,只是各級官吏的灰色收入出現了一定幅度的縮水而已……但總歸要比那些當了山賊流寇的窮泥腿子打破省府,自己被迫殉城來得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