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45(第3/5頁)

“情況已經……有所改善。所有組件都同時出生讓我太像人類了。我不知道你們兩腿人是怎麽面對死亡的。共生體面對的那種死亡已經夠可怕了。”阿姆迪沉默了片刻,大部分腦袋都垂下去,“裏特洛讓我明白,我沒法永遠維持自我。”他擡起頭看著她,“我也從維恩戴西歐斯那裏學會了不少東西。我明白,死亡相比起其他麻煩來,或許根本微不足道。愚弄他並不難,但自從他挖出我的眼睛以後……找回繼續實施計劃的勇氣比我所能想象的一切還要艱難。”

阿姆迪這番話說得很輕,也很嚴肅。拉芙娜發現他的所有組件都在看她,感覺就像突然拉開了一道窗簾。阿姆迪去地獄走了一遭,然後又回來了。這種事可能發生在任何先是運氣很差、然後又轉運的人身上——但阿姆迪的歸來完全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在維恩戴西歐斯手下的那段可怕時光,他內心的那個孩子變得更加深沉、平靜而又強大。

拉芙娜點點頭,摸了摸他,“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麽,阿姆迪勒拉尼法尼?”

阿姆迪轉開目光,而她發現,他敞開心扉的那個瞬間已經過去。他蠕動了幾下,然後說:“你、我和傑弗裏有過一段好時光,不是嗎?”

好吧,阿姆迪,於是她答道:“你是說我們沒有疲於奔命、傑弗裏和我也沒有互相為敵的那段時間?”

“對。我絕不會與你為敵,而且傑弗裏……噢,你知道傑弗裏愛你,對不對?”

“你們兩個小的時候都愛我,阿姆迪。”

“我是說現在,拉芙娜。”

我就擔心你提這個呢。現在輪到她低下頭,困窘地看著地面了,“噢,阿姆迪,我——”

阿姆迪在她身邊繃緊了身子。最靠近她面孔的那個組件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噓,”阿姆迪耳語道,“我聽到有人過來了。”

當然了,拉芙娜沒聽到什麽聲音。他們下方的山坡處沒有人影。就連那架滑翔機也飛出了視野,把天空留給鳥兒和低垂的太陽。她輕輕摸了摸阿姆迪,表示“知道了”,然後背靠在巖石上。

的確,有人正從南邊的小路過來,就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應該只有一個人類。

拉芙娜和阿姆迪又靜坐了三十秒。腳步聲一路延伸到範的墓碑西側——但那位來訪者並沒有到他們這邊來。

是傑弗裏·奧爾森多,他順著小路走到坐落於海岬邊的那兩塊墓碑前。他和約翰娜為他們的父母挑選了那裏。就像範·紐文一樣,斯佳娜和阿恩·奧爾森多也對抗過瘟疫。所以傑弗裏,你究竟相信什麽,又否認什麽呢?

傑弗裏跪倒在墓碑之間,兩只手各按在一塊墓碑上,注視著璀璨的海面。良久,他晃了晃身子,就像一個剛剛醒來或是突然想到有約要赴的人。他站起來,轉過身——看到阿姆迪和拉芙娜正坐在範的墓石上,看著他。

“嗨,傑弗裏!”阿姆迪說。他擺動幾只鼻子,代表猶豫不決地揮手。

傑弗裏邁著緩慢的步子走過來。他停在距離巖石三米的地方,瞪著他們倆。“她怎麽在這兒,阿姆迪?”他口氣單調,帶著憤怒。

“只是巧合罷了,對吧?”共生體看著拉芙娜,想要得到她的確證。

“你是這麽跟我說的,阿姆迪。”她瞥了眼共生體的組件四下張望的腦袋。現在的阿姆迪給她的感覺就像個早熟的少年。好吧,他的確是個名副其實的早熟少年。

傑弗裏可沒什麽好氣。他靠近離拉芙娜最遠的那個阿姆迪,“是你建議在這兒碰頭的。你挑選的時間。我提早了半個鐘頭過來,卻發現你——還有、還有她——”他朝拉芙娜那邊看了一眼,“在等著我。”

“對不起,傑弗裏!”阿姆迪像小孩子那樣擡高了嗓門,“我只是不能忍受你,我是說我們——”他顫抖了片刻,然後突然換了種聲音。現在的他聽起來有點像是在馬戲團時的那個表演家,“我們應該談談。我是說真的。”拉芙娜上方的那個組件挪到一旁,原本把頭枕在拉芙娜膝蓋上的那個爬了上去,填補了空缺,與此同時,另一個組件拍了拍拉芙娜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好了,你不妨坐下來,我們好好向彼此解釋一下。”

這番話在說到“解釋”的時候有點走調,因為傑弗裏抓住了拍著空位的那個組件,把它推到拉芙娜身邊。

“哎喲,抱歉。”阿姆迪轉頭對拉芙娜說。

她見過他們倆這樣推搡打鬧,就算是從熱帶回來以後也不例外,但眼下傑弗裏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如果他用這種程度的力道去推搡像阿姆迪勒拉尼法尼這麽高大魁梧的陌生組合,多半會有性命危險。

“好吧,我們談談。”傑弗裏坐了下來。

這會兒,有一個阿姆迪的組件夾在他和拉芙娜中間,其余的組件圍在他們身邊。從整體看來,阿姆迪似乎有點驚慌失措。他的幾個組件互相打量了一會兒,然後萬分小心地碰了碰傑弗裏,再偷偷靠近這位老友。見傑弗裏沒有反應,阿姆迪又用他的表演家口氣說起話來,音量也降低了不少,變成了親密的嗚嗚顫音:“好吧,我坦白。雖然這只是個巧合,但我還是稍微在幕後推動了一點點。我相當肯定拉芙娜會在太陽低垂時到這兒來。就算她不會,我也會想別的辦法讓我們聚在一起。我們三個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不是嗎?我不希望讓拉芙娜覺得傑弗裏和我要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