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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食欲不振,但羅利深知肩上責任重大,因此必須補充營養保持最佳狀態。此外,他還堅持每天鍛煉身體。說起來,香港食物之豐富,一直讓他驚嘆不已。於是,在健身房活動了一個下午後,他回宿舍沖了個澡,然後來到了食堂。

在走進大廳的一刹那,羅利立刻感覺到早上那場失敗的測試已經改變了他在其他團隊心目中的形象。在此之前,他的實力還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他殺過幾只怪獸,在失去楊希之後,獨自除掉了“刀鋒頭”並將“危險流浪者”駕回了海岸。這樣光榮的戰鬥經歷一直激勵著其他駕駛員。

但這也是一群容易翻臉的人,在他們看來,今天早上的敗筆幾乎將羅利在怪獸戰爭早期贏得的名譽一筆勾銷。沒有一個人跟他打招呼。連廚房夥計往他盤子裏裝食物時都一言不發。他沿著一排排的桌子向前走著,正面朝向他的人只是定定地瞪著他,一副“看你敢坐過來”的神情。

你們就是這種態度,是吧?他心想,好吧,說實話,我要真動起火來,只怕你們都得給我讓出一大塊地盤來。

他四下環顧,看見真子手裏拿著一個托盤,周圍的人也都有意疏遠她。甚至連 “危險流浪者”維修隊都擠在一張桌前,刻意避開她和羅利的目光。

他走到真子跟前:“我們出去吧。”

把食物端出飯堂是違反規定的,不過眼下他們已經無所謂了。來到“危險流浪者”維修區後,兩人坐在高台架上,默默地吃起來。旁邊,技術人員正按照潘提考斯特的指示對“流浪者”進行測試,並恢復它的戰備狀態。

還有,羅利心想,為迎接下一組駕駛員做好準備。潘提考斯特沒有讓他退出任務,但羅利認為其他任何候選人都比不上真子。潘提考斯特十分清楚他的想法,為了避免羅利的不滿情緒和心不在焉影響神經連接,他有可能會安排全新的組合。

“我今天深感慚愧。”真子終於說話了,她凝望著“危險流浪者”。

“我也是。”羅利嘆道。他指著忙裏忙外的技術人員,繼續說道,“他們想搞清楚機器出了什麽毛病,但實際上沒有任何問題。我從沒見過像你和‘流浪者’之間這麽強的人機連接。”

受通感後的余波作用,羅利仍能感覺到當時的場景。他能聞到東京的粉塵味,塵粒隨風穿進小真子的鼻子。他能聽到“惡魔女巫”的螯鉗刮裂路面的聲音。他還記得“危險流浪者”對真子的反應,好像彼此早就認識一樣。不過,這倒合情合理,畢竟真子在第三代機甲修復工程隊待了那麽長時間。他想起了當年在獵人學院聽到的傳聞:即便神經連接斷開後,機甲仍會隨駕駛員而動,協調一致。他還回想起以前通感結束後他和楊希之間的高度默契,而此時,與真子通感後的余波仍在發揮作用。

真子也應該深有同感吧,羅利心想。她看起來一臉沉靜,羅利的失親之痛在她腦中長久揮散不去,讓她感觸頗深。她是否也感受到了楊希的存在,聽到了楊希心底的呐喊呢?這種感受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我沒想到通感這麽強烈。”真子說道,“我根本控制不了。”

羅利打算消除她內心的歉疚。如果她對過去的錯誤無法釋懷,將很難成為一名優秀的駕駛員。於是他決定繼續這個話題,讓真子明白自己不但理解她,還會大力支持她。

“そこではたってを見た。子供に。そんなに寂しかった。怪獣が全部を取った。(我看到小時候的你站在那兒。孤身一人。怪獸奪走了你的一切。)”羅利用日語說道。

真子一點點打開了記憶的匣子:“那是一個星期天,我們全家去公園玩。父親給我買了一雙紅色的新鞋,母親把我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怪獸是突然出現的,嚇得周圍人到處跑,於是我們被沖散了……一眨眼的工夫我就找不到他們了。”

她低頭看著手裏的盤子。那天的場景歷歷在目,相同的畫面也在羅利腦中重現。在通感世界中,他就站在小真子身旁。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雖然中間時斷時續,但是強度更大。通常來說,通感一開始只是一系列支離破碎的影像,直到兩只大腦逐漸適應對方,最終合二為一,實現神經連接。而與真子通感時的畫面就像在放電影一樣,他既是場景外的觀眾,同時又是電影裏的角色。他手裏拿著一只斷了帶子的小紅鞋,聽到仿佛得了肺癌似的重咳聲—羅利不知道真子是否也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他的經歷。他猜想應該不會—通感斷開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在自己的記憶中陷得太深。如果像羅利一樣,她也能強烈地感受對方記憶的話,兩人的大腦意識就會重新疊合,通感也不會中途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