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碎裂的混凝土塊紛紛落入避難所,人群從洞口擠向陰暗的角落,以免怪獸發現自己。近在咫尺的龐然大物讓人們驚恐不已。連紐頓這個無時無刻不在研究怪獸的科學狂,也不敢相信自己現在離它竟只有一步之遙。

怪獸埋低頭,在街面上探來探去。紐頓能清楚地看到它頭上每一塊鱗片,鱗片間壯如比格獵犬的寄生蟲,還有身上皮開肉綻以及燒焦的部位,那是駕駛員戰士竭盡全力、英勇迎戰的印記,可惜最後以失敗告終。

怪獸將腦袋前端伸進了避難所,在人堆裏東嗅嗅,西聞聞。紐頓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待在原地,沒有跑開。而避難所裏的人全都盡量離他遠遠的。他的位置靠近出口的門,離怪獸掀開屋頂的地方稍有一段距離。但盡管如此,他的周圍仍空空如也,無人敢靠近。誰也不願意和這個被怪獸追蹤的白人站在一起。

突然間,他的眼前又出現了重影。怪獸的幻象和自己交錯重疊。紐頓通過怪獸的眼睛看到了呆若木雞的自己。

一只巨大的爪子一掠而過,霎時房頂又缺了一大塊。更多的石礫掉落下來,數十人不幸被埋。其他人見狀,驚慌失措地逃到避難所的另一端,尖叫聲和哭喊聲響成一片,他們蜷縮在僅剩的角落中瑟瑟發抖。

這時,怪獸伸出的附屬器官一邊打開,一邊伸長,裏面伸出一條發出藍色熒光的卷須。蜿蜒而下的卷須掃刮著滿是廢墟的地板。最後,它停在紐頓面前,在他周圍使勁地聞來聞去。紐頓一臉錯愕,內心又驚又怕。它們竟然能造出這樣的器官!不僅能發出生物熒光,並且感覺器官功能遠超人類。這種組織構造極具彈性,但柔中帶剛,還有保護層—近乎完美無缺。而且這竟然是制造出來的,最新式的版本。

下一個將會更先進。

紐頓發現自己居然能聽到怪獸心裏在想什麽。這不是心靈感應,絕對不是,但—天哪,他豁然頓悟:這是駕駛員們常談論的通感余波。從神經生理的角度說,這是通感的影子,或者回聲。通感結束後,兩者之間建立起的神經通路不會輕易消失。怪獸的心理活動滲進紐頓的大腦,這個過程稱為突觸滲透。而且,它是一個雙向的過程,漢尼拔·周早就想到了這點。

這些信息怪獸腦中滲透出來,或者通過它們從某個地方傳來。傳達著那些監督、控制、掌握怪獸生殺大權的“先驅者”的想法—這些冷酷無情的殺戮並非出於心血來潮。想到此,紐頓震驚不已。

老兄,門兒都沒有,紐頓心想。他也不知道怪獸是否能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你從我這得不到任何信息,我什麽都不會說的,大哥。再說了,你也不會講人話吧。突然,他眼前竟然出現了自己的神經突觸影像,微小的軸突和樹突逐漸分離,直至解體,而“先驅者”在一旁注視著,眼神充滿殺傷力。不,這不是紐頓·蓋斯樂的突觸。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突觸變成這樣。

直到此時,紐頓才想到逃跑。他爬上堆積如山的廢墟,但不慎絆了一跤,眼鏡撞到一塊突起的混凝土上裂開了花。他擡起頭來,眼前怪獸的—什麽來著?舌頭?觸須?還是觸角?你們把這種器官叫作什麽?—伸了過來,近到觸手可及。器官上面的鱗片縫隙間,寄生蟲爬來爬去,仿佛怪獸整個身體上都存在一個獨立的生態系統。怪獸身上與保衛人類的機甲激戰後留下的傷痕和裂口亦清晰可見。

也不知道那些機甲獵人情況如何?

像是為了回應紐頓的疑問似的,一系列畫面湧入他的腦海:“暴風赤紅”在怪獸利爪下身首異處;“切爾諾阿爾法”沉入維多利亞港後劇烈爆炸;另一只怪獸噴發的電磁脈沖發出耀眼的光,勢如破竹般吞沒了“尤裏卡突襲者”,機甲系統崩潰,動彈不得。但紐頓意識到怪獸不是在和他交流,而是向另一只怪獸傳遞信息,而他此時在通感余波的作用下竊取到了兩獸之間的密報。

將電磁脈沖用作有機戰鬥武器?紐頓頓感驚惶不安,而又驚詫不已,當然還忍不住驚嘆連連。

他心驚肉跳但又手足無措。

敵人進化得如此神速,人類何以抗衡?

又有幾塊屋頂被挖掉了,雨點從四面八方飄進避難所。怪獸的口水順著大嘴流淌下來,大滴大滴的酸性唾液濺落在混凝土塊上,土塊轉眼間熔化消散。人們不再奔跑躲避,因為已無任何藏身之處—僅剩的一小片房頂被甩進了風雨交加的夜空。

我還是主動就範吧,紐頓心裏琢磨著。怪獸是想殺我還是只想見見我?只有我跟怪獸通感過。也許對它們來說,我還有點利用價值。“先驅者”的指示也幾乎表明了這一點。再說,我主動投降還能拯救大家的性命,這是一件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