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紐頓插好最後一根電纜後,戳在小“尾立鼠”大腦中的電極棒和特別定制的龐斯橋接裝置完全連了起來,其實他早就暗地裏給這個裝置取了個響當當的名字:“蓋斯樂陣列”。隨後,他走出帳篷,向幾個守護實驗場的PPDC士兵詢問破碎穹頂那邊的進展,但他們一無所知。

“是這樣的,”紐頓說道,“我馬上就要做一個非常驚險的實驗了。假如發生了意外,你們可以幫我把插頭拔下來嗎?”

其中一個士兵瞅了瞅“蓋斯樂陣列”和小“尾立鼠”的屍體,還有端站在一旁跟個送葬人似的赫爾曼,然後收回目光,看著紐頓。

“你開什麽玩笑?”他回道,“我們怎麽知道哪些情況屬於意外呢?”

好吧,紐頓心想。說得還真有道理。他回到帳篷,把“魷魚帽”插到 “蓋斯樂陣列”上。赫爾曼早就在一邊候著了。

“好了!”紐頓喊了一聲,“你準備好了嗎?”

赫爾曼抽了抽鼻子,答道:“當然準備好了!”

他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紐頓開始倒數起來。

“神經連接馬上開始,三……二……一……”

他們一起進入了通感世界……相伴而行的當然還有小“尾立鼠”。這是戈特利布前所未有的體驗,他的思維經歷了轉瞬即逝卻讓人驚愕不已的錯亂,隨後“蓋斯樂陣列”開始了神經連接。在幾分之一秒的時間內,紐頓就把赫爾曼的記憶瀏覽了一遍。

世界上各種數學符號紛至沓來。它們會保護我,我可以躲在數字後面,因為它們從不會生氣,不會出錯,它們不分幫結派,無欲無求,它們只做純粹的自己,而且永遠也不會背叛我。

科莫湖畔,紐頓的小腳丫沾滿了泥巴。戈特利布正在焊接一個機器人,我能造出一個可以通過圖靈測試(Turing test)的機器人嗎?如果能的話,哦,我當然能了,那我一定要在大功告成前保守秘密,不過我老爸可不一定忍得住。

某種東西激起了小“尾立鼠”深處的物種記憶。他們周圍的光線變得十分詭異,在水中扭曲變形。羊水裏的小“尾立鼠”借助母“尾立鼠”的意識感知看著外面的異世界,它頭腦清醒地在子宮裏等待著,感知著。它肚子餓了。

“先驅者”出現了。

赫爾曼何曾見過這種怪物,紐頓感覺赫的思維變得一片混亂,但瞬間又恢復過來。該不會是我自己的思維吧—

“先驅者”知道有人在注視它。它直直地盯著紐頓。它認識他,但完全無所謂。上億年來,這個怪物一直等待著地球變成它的天堂。現在再也不用等了。它也看著赫爾曼,打量著這兩個外來者,知道他們是人類。它沒有遮遮掩掩,因為在這兩個人面前,犯不著遮掩什麽。

去死吧,你們所有人都會滅亡,人類世界就要結束了。你們現在感受著瀕臨腐爛的大腦最後的神經脈沖,很快它就會消失。我們來了,勢不可當。我們已經等得太久,現在你們就等著我們來收屍吧。

紐頓扯下“魷魚帽”,等著周圍雜亂無章的世界重新恢復正常。他四處察看,發現赫爾曼的情況似乎比自己更糟糕。他的一只眼睛好像嚴重內出血。

“哎,”紐頓趕緊問道,“你還好吧?”

“當然了!安然無恙!”赫爾曼回道,“你肯定看到怪物了吧?”

話音剛落,他便彎下身子,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狂吐起來。紐頓嘆了口氣,在一旁等著。然後,他繞過這堆惡心的東西,遞給赫爾曼一張紙巾。

“看見了!”他激動地說道,“我們得盡快告訴他們,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行不通!”赫爾曼接過話來。

紐頓確定赫爾曼能站穩後,兩人急急忙忙地沖出帳篷,一邊大聲呼喊著:“直升機!直升機!”

“危險流浪者”的操作艙裏,羅利和真子已經完成了部署前的各項準備工作,包括通感。潘提考斯特站在電梯門口,等待著。雖然時間非常緊迫,但他此時不得不耐住性子,因為赫克·漢森正在給兒子送行,這次出任務兇多吉少。

與怪獸鬥爭的這些年,潘提考斯特不知送走了多少出生入死的戰士,但他們都不是自己的孩子。收養真子是他最貼近為父之道的經歷,允許她出戰幾乎是他人生中最難的決定。赫克和查克以為不管發生什麽,兩人都能同生共死,只是一根斷裂的鎖骨就讓赫克·漢森這個硬漢只能望洋興嘆。

他站在離潘提考斯特稍遠的地方,最後一次依依不舍地凝望著兒子,肥嘟嘟的鬥牛犬麥克斯乖乖地坐在他的腳上。

“當你和別人通感以後,”赫克語重心長說道,“可能會覺得沒有必要再交談了。”他頓了一下,試圖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根本無能為力。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變得顫抖哽咽,臉上寫滿悲傷與無奈。他不想讓潘提考斯特看到這樣的表情,於是把目光轉向麥克斯,小肥狗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環顧四周,好像在探尋讓主人如此悲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