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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天童站在指揮中心目不轉睛地盯著蟲洞結構圖,圖上繪制的蟲洞兩端開口形如喇叭,中間是一條細長的通道。直到此刻,依然沒有“危險流浪者”的半點信號。紐頓、戈特利布、赫克和中心的所有技術人員都在一旁焦急地等待著。沒有人說話,每一個人都在仰頭凝視著屏幕,甚至連鬥牛犬麥克斯也跟著翹首觀望。

自“危險流浪者”進入蟲洞咽喉消失得無影無蹤後,時間似乎過去了半個世紀。從一開始就懷有的憂慮現在再次縈繞在天童腦際—炸毀蟲洞的整個計劃非常了不起卻注定會以失敗告終。

突然,蟲洞的電磁波信號發生了變化。從增強模式來看,天童猜測又有怪獸正在穿越。但隨著能量釋放不斷增加,信號強度很快超過了怪獸穿越時的一千倍。

眨眼間,信號驟減為零。屏幕上,蟲洞的物理結構四分五裂,幻化成無數紛飛的亮點。

“蟲洞崩塌了!”一個技術官員狂喜不已。

指揮中心裏頓時掌聲雷動,人們歡呼雀躍,熱淚盈眶,終於卸下了多年的重擔。紐頓和戈特利布激動地抱成一團,戈特利布拋開了平時的各種忌諱,甚至欣然同意了舉手擊掌。他們身後的技術人員手舞足蹈,喊聲震天,天童任由大家盡情享受著這振奮人心的時刻。自香港雙重襲擊後,他也沒想到這次行動還能一舉成功。

但他們真的成功了!

這時,赫克的聲音蓋過了熱烈的慶祝聲。

“逃生艙!”他高喊著,“看見逃生艙了嗎?”

天童開始查看“危險流浪者”的次級系統信號。

“看見一個!”他趕緊告訴大家,“正在往上浮。氧氣充足,駕駛員生命體征信號強烈且穩定……”他等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沒有發現第二個逃生艙。”

“直升機立即行動!”赫克命令道。

高闊的天空一片蔚藍,一望無際,靜靜地籠罩著關島南部海域,世界上海水最深的地方。超級西科斯基直升機群在仔細搜索著蟲洞正上方的區域。其中一架突然向一旁傾側,因為飛行員發現了破水而出的逃生艙。艙體比一般的棺材大不了多少,外殼由鋼鐵和聚碳酸酯混合制成,裏面裝著一個駕駛員,少量氧氣,周圍安了一圈漂浮袋,用於加快水中上浮的速度或者在逃生艙空投落地的時候,用作減震器。

逃生艙翻轉過來,在波濤中平穩地漂浮,綠色的追蹤染料在附近蔓延。艙蓋彈開了,裏面幹燥的加壓空氣竄出,和外部潮濕的環境結合成幾縷輕飄的水霧。

真子坐了起來,身子隨著逃生艙浮出時湧起的波浪不停搖晃。她在陽光下眨動著雙眼,四處張望。

只有她一個人。

直升機越飛越低,正向她快速靠近。真子擡頭望了一眼,然後繼續將急切搜索的目光轉回海面。大海此時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風,沒有一朵浪,只有海水輕輕拍打艙體的聲音和直升機旋翼的“嗒嗒”聲。

突然間,她看見第二個逃生艙浮出水面,翻轉過來後放出了追蹤染料。

真子激動不已,忍不住呼喊了一聲。她“咚”地一下紮進水裏,向另一只逃生艙遊去。第二個逃生艙已經燒得斑斑駁駁,艙體坑坑窪窪。艙蓋沒有自動彈開。直升機旋翼的聲音越來越大,真子觸到了艙體,爬上漂浮袋後徑直撲向艙蓋。逃生艙外部安裝有手動彈簧鎖,她急忙一個個按開,然後翻開艙蓋,俯下身子向裏張望。

羅利安靜地躺在那兒,紋絲不動。

真子彎下腰伸進艙裏,她不停地搖晃羅利,拍打他的臉龐,然而,羅利依然毫無反應。真子把他扶起坐直,緊緊地抱著他,她回想起兩人第一次通感失敗後羅利在操作艙裏扶著自己的情形。

“不要,”她喃喃自語,“不要離開。”

這不可能,不該是這樣,他們原本炸毀了蟲洞,然後順利地從深海浮上水面。怎麽可以在戰勝了這麽多困難後,他就這麽輕易地走了呢?

最艱難,最驚險的任務他都挺過來了啊,真子心底呐喊著,不要。

她抱得更緊了。

突然,羅利咳了起來,他睜開雙眼。

“你摟得這麽緊,我怎麽呼吸啊。”他柔聲說道。

真子破涕為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淌,她忘情地親吻著羅利。其實早在羅利剛到破碎穹頂那晚,看見他獨自一人站在宿舍裏,身上全是燒傷的疤痕,真子當時就有一種想要親吻他的沖動。羅利熱烈地回應著她的吻,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他們一起將一天裏經歷的絕望、恐懼和失落徹底清空,完全釋放。這麽多事情竟然是在同一天發生的?兩人簡直不敢相信。

羅利爬到了艙頂。一架直升機在他們旁邊盤旋,緊急救生梯緩緩地降了下來,一位醫護人員懸在梯子末端。周圍還有一組西科斯基直升機懸停在頭頂,沒有哪位飛行員願意錯過這樣難能可貴的美好時刻。“危險流浪者”的駕駛員組合從通感測試失敗到重獲信任,歷經千難險阻。最後終於勇敢地摧毀蟲洞,把怪獸和“先驅者”們永遠困在奄奄一息的世界。現在他們回到了充滿陽光的人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