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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周一,馬特都在為這個只能稱作時間機的東西寫報告。在公之於眾之前,不妨換個平實點的名字。“消失的機器”怎麽樣?感覺也好不了多少。

要完成報告自然得有一頭活海龜和一段錄像幫忙。或者,死海龜和空白錄像也行。

關於機器消失或者說時間旅行的原理。還沒有什麽現有的物理理論可供發揮,因為按原樣復制的機器並沒能將時間旅行一並復制。制造過程中的某個意外才是關鍵。

他自然不能把機器拆了,而且即便拆了也不可能找到什麽結論性的東西;而且裝回去之後,這東西極有可能會變回一台普通的光子校準儀。

報告只有五頁長,寫得不太煽情。這輪實驗本可以設計得更好的。機器將於周三晚8點16分在他的破公寓重現。他本可以讓它在實驗室消失,並於上午10點出現於馬爾什教授的辦公桌上;也可以在數百名學生的注目之下,讓它在正午時分出現於1號樓圓形大廳的正中央。

但這又會牽涉到實驗的主控權問題:要是在公眾面前演示,那麽下回按按鈕的就多半不會是他了,嚴格地說,這機器是MIT理論物理中心的財產,中心只給了他一張文憑和一份工作,還都給得不情不願,他可不打算把本世紀最大的科學發現拱手相送。

到了下午,他查了查郵件,發現效忠中心和MIT的理由又少了一條:他被解雇了。

嚴格地說,是他這個職位的經費未獲更新。也就是說,從1月1日開始,他就領不到工資支票了。聖誕快樂!恭賀新春!

發來解雇消息的是中心的行政助理,不是馬爾什教授本人。但下手的是馬爾什,停發經費的也是他。

馬特拿起電話,又放下了——他得和馬爾什當面談一談。

他坐著哢噠哢噠的火車趕往劍橋,一路上想了好幾條計策,又都一一否決。他知道和老頭子求情沒用,自己“工作表現出色”的話也說不出口,最近幹的活要求都不高。沒多少數學運算,都是些瑣事。盡管他對最新的文獻相當熟悉,但最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時間旅行的理論上了。

能把時間機當王牌嗎?本能告訴他,不行。“把工作還我,再付我幾個小錢,我保證重寫物理學定理。”這行不通。但是,如果以後真想發表研究結果,那麽在中心和MIT的人脈倒的確能派上用場。

還不一定給MIT呢。他可以帶著證據去哈佛,想到這兒,他就微笑起來。這兩所學校之間的敵對從十九世紀就開始了。或許馬爾什會因為解雇他而被MIT解雇的。

天空鋁一般的銀灰色。風已經把積雪吹到了齊腰深,人行道還是幹凈的。路上的學生們裹得嚴嚴實實,雌雄莫辨。

快到格林樓時,風停了,這實在反常,簡直有幾分不祥的意味。換作往常,寒風都會從冰凍的查爾斯河上一路刮來,掃過方院,把行人吹個透心涼。

到了格林樓,他把通行證在門口的掃描儀前照了照,大門開了。這麽說他的身份還未注銷,至少在月底之前都是。

他坐電梯上了六樓,出門一擡頭,驚喜萬分:站在門廳裏的是卡拉。

“卡拉!你是來找我的嗎?”

“馬特!”她也顯得很驚訝,“呃……這位是斯卓姆·路易斯。”

馬特和對方握了握手:那雙手又幹又結實。人比自己年輕,長得也更好看。“我批改過你的論文,課程299,馬爾什教的。”馬特說。

“這就對了,剛才還覺得你眼熟呢。我快到他手下幹活了,明年開始。”說話間,電梯門緩緩合上,卡拉伸手把門擋住,輕輕走了進去。

“有機會再見。”

“嗯。”卡拉揮手道別,馬特也揮了揮手。

女朋友和工作都叫同一個朋克小子給搶走了。真是妙不可言。

馬爾什不在實驗室。馬特穿過實驗室,來到了他的辦公室。馬爾什面前攤著一本期刊和一本書,正在一個記事本上寫著筆記。馬特在開著的門上敲了敲。

馬爾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期刊上,點著剛剛讀到的位置:“馬修,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我想問為什麽把我給裁了?”

“哦,沒別的。”馬爾什放下鉛筆,手仍指在書上,“你做這份工都四年了,也該往前進了,這是為了你好。”

“往哪兒前進?”

“你先把論文寫完,然後想上哪兒我都可以給你推薦。”

“你覺得那個叫路易斯的小孩能做我的工作?”

“馬修,做技術沒人比得上你,但你不能一輩子都在實驗室做技術,那樣太浪費學歷了。”

這一點他無法反駁,因為馬爾什說得沒錯。他是喜歡這工作,但他沒法否認幹這份工是大材小用。“那麽,十二月底我就得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