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崩 潰(第2/4頁)

“與其被那些從氣體巨行星來的粗人挑走,花伎會更願意跟著你,閣下。”她這樣告訴我。

爆炸案頻傳,消息自然傳遍城市上下。聯合會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得很好,轉播內容都是講如何進行救災,指示各層級如何處理潛在危機。黃種的心理學者登上媒體,分析阿瑞斯的人格,結論是他年輕時可能性生活受挫,因此才對整個世界有過多控制欲。紫種的演員、藝人出面募集資金,聲稱要協助受害者家屬。賈王表示,要提供自己財產的百分之三做慈善用途。黑曜種與灰種部隊開始攻打阿瑞斯之子在小行星上的“訓練場”。事後,幾名灰種反恐專家召開記者會,表示已經逮捕恐怖攻擊的元兇,但那些恐怕是從礦區或月球貧民窟隨便拉來的紅種替死鬼。

這是一場荒謬的大戲。金種導演得很漂亮,他們躲在幕後,塑造出各色族對抗紅種恐怖分子的態勢,仿佛一切都與金種無關,而是以聯合會為首、整個社會一起承擔。而且,因為大眾的犧牲奉獻和服從,聯合會即將獲勝,人類繼續繁榮。

真是狗屁不通。

另一方面,總得有人擔下責任。因此火星首席執政官成為眾矢之的,質疑聲浪四起。為何阿瑞斯之子的行動會從火星蔓延至月球?想必會有人這麽問。金種內部就像個被捅的蜂窩(如我所料),不過,慶祝酒會仍然繼續。我在一旁看他們勾心鬥角,只想躲在會議與酒宴中,不願親自面對恐怖分子。只有這樣,金種才能隔絕那些恐懼。

這些原本都是我在意的事,可是對我而言,現在它們像是飄忽的幻影,仿佛是上輩子的經歷。過去比起當下更清晰、更強烈。

我摸著掛在胸前的炸彈,懊悔盈滿心頭。米琪將它做成飛馬形狀,與我進入學院時配掛的項鏈一樣,不過,當初那條項鏈裏塞了伊歐的頭發,已被我和其他私人物品一並藏起。這一個只要扭轉飛馬的頭就能解鎖,再用戒指就能引爆。

我與幾個朋友和維克翠都沒碰面。她問過洛克我怎麽了,洛克大概會說什麽我就像風一樣,變幻莫測、喜怒無常之類的。他試圖靠近我,在我就寢時到房間來看看,也上訓練場,說要和我練練劍。可惜我沒有心情對他露出笑臉,聽他用溫柔的聲音讀詩詞、談哲學,甚至說笑話。我不想對他產生感情,因為我知道他就要死了。在摧毀他的軀體之前,我必須先摧毀他在我心裏的分量。

然而,我已經害死這麽多人,連他也得加進來嗎?

酒會當天,我終於有了答案。狄奧多拉替我取回送洗的衣物,沒說任何與洛克有關的事,也沒有試著開導我,但發生了一件我沒見過的事——她居然出錯了。狄奧多拉想將我的制服放在椅子上時,不小心碰翻旁邊桌上的一杯酒。酒濺在白色制服的袖子上。當時,她閃過的眼神使我冷到骨子裏。那是絕對的恐懼,猶如一頭鹿望著迎面撞來的車。她連聲道歉,似乎覺得若不卑微就會遭我痛打。過了好一陣子,狄奧多拉才鎮定下來,不那麽慌張。但是她癱坐在地上,沒有講話,靜靜地擦拭衣服。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尷尬地站在一旁,過了一會兒才湊近。我拍拍她肩膀,告訴她別在意。但狄奧多拉的肩膀卻劇烈顫抖,開始啜泣,還縮起身子,害怕被我碰觸。恢復平靜後,她說沒白色制服可穿,只好讓我穿黑的。雖然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但她從我及周遭的氛圍中察覺到了異樣。

這段時間裏,其余槍騎兵都在玩樂,享受煥膚沐浴,或請專人打點出席酒會的造型。我系起軍靴靴帶,手指微微顫抖。仔細一想,我好像總是救不了關心的人,反倒將他們帶進險地。塞弗羅還能活著,說不定是因為他離我夠遠。當初費徹納就很擔心兒子會被我連累,還說我就像激烈的漩渦,會將大家全卷進來。看到狄奧多拉的模樣,我突然驚覺人類是多麽脆弱,又多麽復雜。我不懂她為何哭泣,是以前有過陰影嗎?還是預知會發生大事?我發現自己無法理解她的狀態,也發現身邊每個人的心都好深沉。相對於沉默寡言又冷漠的我,洛克的性格很溫暖……換作是他,就會知道該怎樣安慰人。

我在奧古斯都領我們出發前往酒會前,敲了洛克的房門。沒回應。我徑自推開,看見他坐在床上,捧著一本古書。他一見到是我,笑容就在臉上漾開。

“我還以為是塔克特斯又來騷擾我,他老嚷嚷要我在去酒會前陪他嗑藥,覺得我在讀書就代表我很閑。內向者遇上外向者就是這麽麻煩,尤其是他那種瘋瘋癲癲的個性,繼續這樣下去遲早體力透支。”

我咯咯笑出聲:“至少他壞得一點兒也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