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16(第3/4頁)

公爵站在門口,查看晚宴的籌備情況。他正思索著毒物探測器和它隱含的意味。

都是一種模式,公爵想,看看我們的語言就明白了——對於這種卑鄙的殺人方式,我們用清楚精確的詞語來描述。今晚有人會用麝毒嗎?那種投在飲料裏的毒?或是奧瑪斯,投在食物裏的毒?

他搖搖頭。

長桌上的每個盤子旁都放著一壺水。公爵估計,這些水夠厄拉奇恩的一個貧苦家庭用上一年多。

門口兩邊放著黃綠相間的寬口洗手盆,每個盆邊都掛著疊疊毛巾。這是此地的習俗,管家解釋說,客人進來時,按禮節將手蘸進水中,然後潑幾杯水到地上,最後用毛巾擦幹手,再把毛巾扔進門外的水坑中。宴會結束後,聚在門外的乞丐可以討得毛巾裏擰出的水。

真是典型的哈克南作風,公爵想,但凡想得到的墮落風氣,他們都會有。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中燃起一股怒火。

“這習俗到此為止!”他喃喃道。

他看見一個女仆正在對面的廚房門口徘徊不前,這是女管家推薦的一個雙手粗糙的老婦人。公爵舉起手,向她招呼了一下,她從黑影中走出,繞過桌子走近公爵。公爵注意到她那粗糙的皮膚和純藍的眼睛。

“大人有何吩咐?”她埋著頭,眼光躲閃。

公爵打了個手勢。“把這些盆和毛巾都撤了。”

“可是……尊敬的老爺……”她目瞪口呆地擡起頭。

“我知道習俗!”公爵叫道,“把盆端到大門口。我們吃飯時,每個來訪的乞丐都可以得到一杯水,明白了嗎?”

她那粗糙的臉立刻展現出各種扭曲的情緒:沮喪,憤怒……

雷托一下子心領神會,意識到她原先一定打算出售從踐踏過的毛巾中擰出的水,對路過的可憐人盤剝幾個銅板,也許這也是習俗。

公爵臉色一沉,低吼道:“嚴格執行我的命令。我會派一個衛兵過來監督的。”

他轉過身,沿著過道大步走回大廳,腦海中的記憶翻騰起來,就像一個個沒牙的老太婆在嘮嘮叨叨地述說。他想起了寬闊的水域、起伏的波浪,想起了滿眼青草而不是黃沙的日子,想起了艷陽高照的夏季,這種日子已經像風暴中的落葉一樣迅猛地離他而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

我老啦,他想,已經能摸到死神那冰涼的手。在哪裏呢?在一個老婦人的貪欲裏。

大廳裏,一群光怪陸離的人站在壁爐前,把傑西卡女士圍在了中心。一盆火噼裏啪啦燃燒著,搖曳的橙色火光照亮了珠寶、蕾絲和昂貴的織物。公爵從人群中認出一位來自迦太格的蒸餾服制造商、一個電子產品進口商、一位在極地有水廠和避暑山莊的運水商、一位公會銀行的代表(此人又瘦又孤僻)、一位香料開采設備零配件交易商,還有一位面貌兇惡的瘦削女子,她為外星旅行者提供護衛服務,據說這只是幌子,事實上幹的都是各種走私、間諜和敲詐的營生。

大廳裏的大部分女子都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花枝招展,打扮入時,混著一種古怪的不可褻瀆的感覺。

即使傑西卡不是女主人,她在人群中也會鶴立雞群,公爵想。她沒戴珠寶,穿著暖色調衣服,一襲長裙像是盆火的影子,棕色的頭發上系著一條土黃色發帶。

公爵意識到她這麽做是表達不滿,是在責怪他最近的冷落。傑西卡很清楚公爵喜歡她穿這種色調的服飾——他眼裏已經填滿了那溫暖的色調,衣裙窸窣作響。

鄧肯·艾達荷穿著華麗奪目的制服站在附近,看起來更像一名從側翼包抄的士兵,而不是賓客中的一員。他臉上毫無表情,卷曲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哈瓦特專門把他從弗雷曼人那兒召回來,給了他一個任務——“以保護傑西卡夫人的安全為由,時刻監視她。”

公爵掃了一眼大廳。

保羅在角落裏,被一群諂媚的厄拉奇恩富家子弟圍著,三個漠然的家族衛隊軍官站在他們中間。公爵特別注意到一個女孩,對她來說,公爵的繼承人將成為多麽吃香的白馬王子,但保羅顯得很有分寸,莊重、高貴,不偏不倚。

他完全配得上公爵的頭銜,公爵想。他突然意識到這又是一個死亡的念頭,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保羅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父親,避開了他的目光。他環顧著大廳裏一堆堆的客人,一雙雙珠光寶氣的手捧著酒杯(還有用微小遠傳探測器的秘密探查)。看著這一張張喋喋不休的面孔,保羅突然產生了一種厭惡感。那些面孔只是扣著腐敗思想的廉價面具,連篇廢話只是為了淹沒每人心中難耐的寂寞。

我心情不佳,他想,不知道哥尼會怎麽說。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心情不好。他根本就不想參加這次宴會,但他父親執意如此。“你有一個位置,應履行職責。你已經到了年齡,快要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