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3(第3/4頁)

我是一名沙蟲騎士,保羅對自己說。

他低頭看了一眼左手的鉤子,心想,只需劃動鉤子,沿著造物主巨大身軀的曲線向下,就可以讓它翻滾轉身,指揮它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見別人這樣做過。訓練的時候,他也在別人的幫助下,爬上沙蟲背,騎過一小會兒。等捉來的沙蟲被騎得筋疲力盡,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時,就必須召喚另一條沙蟲了。

保羅知道,一旦他通過了考驗,就有資格踏上二十響的旅程,前往南方休整一番,恢復自己的體力。那裏是女人和家人為躲避屠殺而隱藏的地方,也是部落培養新人、生育後代的地方。

他擡起頭望向南方,一邊提醒自己:響應召喚、從沙海中心狂奔而來的造物主是個未知數,這次考驗對召喚者本人而言也同樣是個未知數。

“你必須仔細判斷造物主離你有多遠。”斯第爾格曾解釋說,“你必須站在足夠近的地方,這樣才能在它經過時騎上去;但也不能靠得太近,否則它會一口吞掉你。”

保羅突然下定決心,抽掉了沙槌的插銷,沙槌開始旋轉,召喚的鼓聲從沙下傳了出去,一種緩慢而有節奏的敲擊聲:“咚……咚……咚……”

他直起身,掃視著地平線,記起斯第爾格所說的話:“仔細判斷趨近的沙浪。記住,沙蟲很少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接近沙槌。同時還要仔細聆聽。一般情況下,看見它之前,你首先會聽到它的聲音。”

契尼的話也回蕩在他的耳邊。那是晚上她擔心得睡不著覺,輕聲跟他講的注意事項。“當你在沙蟲前進的路線上站好位置之後,必須紋絲不動。你必須把自己想象成沙漠的一部分,好好藏在鬥篷下,把自己完完全全變成一座小沙丘。”

他慢慢掃視地平線,凝神聆聽,搜尋著別人教授的那些識別沙蟲活動的跡象。

東南方向遠遠傳來一陣噝噝聲,一種沙的低語。不一會兒,他看到了遠方曙光下沙蟲軌跡的輪廓。保羅立即意識到,自己以前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造物主,甚至沒聽說過有這麽大尺寸的沙蟲。它的長度看上去超過半裏格【7】,凸起的巨頭一路拱起沙浪,像一座不斷向前移動的大山。

無論在夢中還是在現實裏,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保羅提醒自己。他急忙跑上前,在那怪物將要經過的路線上站好位置,所有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這緊張的一刻上。

“控制貨幣和法庭——其余的留給賤民好了。”帕迪沙皇帝如是教導你們。他說:“想獲利,就要掌握統治權。”這話不乏真理,但我問自己:“誰是賤民,誰又是統治者?”

——穆阿迪布寫給蘭茲拉德的密信

——摘自伊勒瑯公主的《厄拉科斯的覺醒》

一個念頭不由自主地鉆入傑西卡腦海中:此刻,保羅正在經歷騎沙蟲的考驗。他們竭力向我隱瞞,但這是明擺著的事。

契尼也走了,去執行什麽神秘的差事去了。

傑西卡坐在休息室裏,抓緊時間享受晚課間隙的一刻寧靜。這是一個舒適的房間,但不如躲避大屠殺前她在泰布穴地住過的房間寬敞。不過這個房間的地板上同樣鋪著厚厚的地毯,也有柔軟的靠墊,近在咫尺的矮咖啡桌,墻上掛著絢麗多彩的壁毯,頭頂則是發出柔光的黃色球形燈。房間裏充溢著弗雷曼穴地特有的刺鼻氣味,但現在,她已經將它等同於了安全感。

然而,她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克服那種身處異鄉的感覺。地毯和壁毯極力隱藏的,就是這種粗糙。

一陣丁零當啷的聲音隱約傳入休息室。傑西卡知道這是慶賀嬰兒出生的慶典儀式,可能是蘇比亞吧,她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傑西卡也知道,自己很快就會看到這個嬰兒,一個藍眼睛的胖娃娃,被帶到聖母這裏接受賜福。她還知道,她的女兒厄莉婭準在慶典儀式上,一會兒就會向她詳細描述儀式的經過。

還不到為離家在外的人舉行夜禱的時間,也不是為在波裏特林、貝拉·特古斯、羅薩克和哈蒙塞普諸星被擄為奴隸而死的人們哀悼的時間,他們不會在那種時刻為嬰兒舉行慶生禮。

傑西卡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東想西想,其實是讓自己不去想她的兒子和他面對的危險:帶毒鉤的陷阱,哈克南人的突襲(盡管次數越來越少,因為弗雷曼人用保羅帶給他們的新戰術消滅了大量哈克南撲翼機和巡邏隊),還有沙漠本身的危險——造物主、幹渴和沙陷。

她想叫一杯咖啡。隨著這個念頭,她突然想到了弗雷曼人自相矛盾的生活方式,這想法其實早已有了:與谷地人相比,他們在穴地山洞裏的生活好多了;然而,他們在廣闊的沙漠中長途跋涉時所遭受的苦難,卻比那些哈克南奴隸多得多。